海棠书屋 > 其他小说 > 超围 > 第二十七章 虚空三角洲
    赭夜并非全黑,淡淡的赭色反应了周围空间的温度。

    吞裂者所在的大地温度极高,对于它而言,几千摄氏度并不算什么。磁场泥潭由于温度远低于地表,因而在吞裂者的光谱色散条屏上呈现出死黑色,但它并不觉得大地炎热,而是温润,只有磁场泥潭冰凉得犹如池水里晚上冻结的冰凌。

    黑斑模样的磁场泥潭继续扩大,吞裂者刚从那脱身,它将肢簇小心伸向那幼小的磁场泥潭,它呈现出完美的正圆。吞裂者肢簇上分布着无数眼点,眼点组成七色眼带,而探出去的眼点虽然不多,也组成了局部视野。

    它看到泥潭的形状,惊叹于简洁单纯之美,很难想象这样美好的事物居然与危险同在。此时的它还无法认知圆里面蕴含的数学法则,无法理解π值和曲率如何相互作用并形成一个头尾闭合的圆,而这个圆从中心向四周的距离相等,在任何物理性质中,四周均匀相等的量都起着重要作用,宇宙如果想要均衡与完满,便不可避免地要与圆同在,生和死也与圆同在。

    此时,吞裂者不敢将肢簇贴近磁场泥潭,否则将被再次束缚,它只能艰难地抬起皮膜边角,从一定高度去观察。当然,高度的增加意味着视线更加模糊,那个圆也若隐若现得仿佛运动不息的转盘。

    一种恐惧涌入吞裂者的意识网中,每一个点意识都发出响应,连接成的光点纹理四散而开,对磁场泥潭的恐惧仍然没有得到消减,即便它的外形如此美妙。

    吞裂者在恐惧之余,孤独趁虚而入,穿行于每一个点意识之间,带来难以言传的无助感。

    边界炫光再次袭来,吞裂者皱缩,仿佛这样就能好受些。但它并不知道,在这个宇宙中任何威胁都不会考虑受害者的感受。

    你的死活不在神的预算之内!

    池晚凌准备下洞,同行的有七人,考古方面的张主任决定加入下探队伍,而地质学的刘队长则在地面负责总指挥。

    他们在洞口集合,清点工具,支架背包上有两瓶气体,一瓶乙炔、一瓶纯氧,还需戴上头盔头灯、护膝护肘、穿着透气的探洞服、准备各种攀岩锁具和尼龙吊绳。刘队长让他们沿着裂缝一线排开,注意检查挂扣和绳结,尤其是池晚凌,她前几次因为绳结错误,差点卡在半空中。

    他们各自将绳环套上崖尖,试了一下拉力,绳环上的8字单结收紧,命悬一线。池晚凌弓着身子做好下探的准备,深吸一口气。

    地面上的团队给他们设置好防止脱钩下坠的保护点。

    刘队长说:“按照训练来走,不要紧张。”

    接着他让地面团队开始放绳,探洞的七人陆续后退,沿着洞沿往下走,角度开始倾斜,逐渐与陡壁紧贴。

    右手边的攀岩大神是亚木汗,他对池晚凌实施对口救援,在非特殊情况下首先确保她的生命安全。

    顶上的滑轮缓慢加放绳索,池晚凌逐渐下滑,亚木汗说:“腰贴紧岩壁,重心落在脚上——很好。”

    池晚凌感到地心引力的拉扯,像是地狱之神的引诱,将要把她拖向深渊。滑轮发出摩擦声,池晚凌左手握着下降器,与锁具连接,右手在胯后紧握绕行的主绳。面向岩壁,两腿分叉,形成60°到80°角,如同一个挂在洞壁上的倒Y字。

    “现在是105米,你们即将抵达起始平台。一号一号,请辨向。”

    多哥通过指南针和布绳确定方向,“方向没有偏差,可以进行速降!”

    起始平台是位于洞口以下110米处的崖棱,这里有水平展面可以站立,七人来到崖棱边缘,下面才是无底深渊。

    “各自检查外挂系统,然后进入定向滑轮,准备好后,请示意!”

    池晚凌等人举手示意,然后被放下深渊中央,像一滴泪缓缓流出眼角,黯然,悄无声息。洞中光线昏暗,除了锁具发出的吱呀响声,四周只有死一般沉寂,人挂在凸起的崖尖上还真如那眼泪渗出眼角。

    耳边的通话器发出指令,“握住抓结,拉紧主绳,准备速降。”

    池晚凌感觉一股由拉紧向放松过渡的力量,她坐绳下降,轻盈下落。一同被放下的还有剩余六名队员,张主任是缘绳下降,难度高一些,他手里的普鲁士抓结如同救命稻草,被他握得发热。

    七颗“泪滴”带着一条千里长丝直线而下,洞口尚且开阔,他们显得格外渺小,仿佛被黑暗吞噬的七只垂丝小虫。

    此处的洞壁瞬间变窄,出现一道45°斜缝,斜缝总长将近一千米,部分地方更陡,进入后延展面敞开,容易迷失方向。

    多哥是探洞领队,他将七人召集在身边,“看看你们手中的电石灯,火苗的颜色有变化,氧气含量估计在15%以下。这里是大转弯处,又处于较深的地底,氧气难以贯通,再往下走会有窒息感。打开你们的氧气罩。”

    池晚凌无需多哥宣布,她心脏不好,早已感觉呼吸与脉搏加快,是缺氧反应。张主任表现得心慌气短,无法长时间呆在密闭的环境。

    亚木汗在45°岩壁上扎了挂片和膨涨钉,安插挂点,绳索带着他一步步往下走,犹如退行的野人,正往原始的洞穴回归。

    其余六人按照他的挂点依次往下攀爬。池晚凌艰难地找着下一个抓握点,生死取决于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抓握点、每一块石头,任何一个细节都能决定命运——这样便将死亡具体化了,乃至于量化了,死亡的威胁更加真实可感。

    她想起亚木汗的一句话,“把重量交给扁带,把命运握在手心。”

    可是她不争气的手心老是冒汗,她需要不断涂抹腰篓里的镁粉。

    “下面这一段有两个绳距的长度,攀岩难度5.1a,留意上次标注的那块自由爆破岩板,光滑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