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拉尔不急不慢地对机器人说:“来,反物质发动机启升,沿着测地线回旋,如果我没算错,飞船的引擎会给我的探测器制造反作用力,力量刚好足够逃逸。试一下,看看我们运气怎样!”
探测器艰难地往上拔升,像一只试图挣脱蛛网的蝇虫,扑棱着翅膀。忽然间,探测器解脱束缚,向着飞船顶部攀升,左拉尔说:“好样的,地狱之门往返一日游,我们成功了。”
单青羽没有为逃离灾难而庆幸,刚才也没有因接近死亡而恐惧,他身后的过往依然牵绊着他的心,自登上太空电梯,跟随蒲公英飞船来到太空深处,没有一刻真正放下对过去的执著,每一次看似解脱,却是更进一步的陷入,陷入泥潭。
左拉尔说:“你看,在这周围,都漂浮着来自过去的信号,等我们回到飞船,便会知道那段密文里的具体内容,我们即将和过去产生关联。”
“这些看不到的信号就是霍金辐射吗?”
“对,根据盎鲁效应,加速运动的观察者会发现自己处在一个由霍金辐射制造的温暖的背景中,而这背景就是过去的影像。”
“背景!这与微波背景辐射又有什么关系?”
左拉尔笑了,“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与此同时,在外宇宙之上,吞裂者也置身于一个封闭的世界里孤独地探索。
赭夜依旧隆隆升起,压抑着吞裂者的躯体。
穿过玄棕色伽马射线流组成的蒸汽屏障,好奇心促使它朝着远方滑行。
它的七色眼带原本只朝地下张望,因为只对地上的渗透素感兴趣,庸碌无为地吞食果腹。而此时,它将部分位于皮膜边沿的眼点朝前伸展,让短距离视力尽可能地看到前后左右的影像,以此满足它旺盛的求知欲。
然而四周依然看不到任何同类,孤独感折磨着它敏感的双数意识。
之所以没有进化出朝向前后左右的眼点和长距离视力,原因在于此地无天敌,它无需查看四周的情况。而眼点之所以长在下方,一来是搜寻渗透素,二来是避免磁场泥潭,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促使它进化出现有的形态。
进化的结果合情合理,但又缺乏长远洞见,盲目地依据当下的利害关系来调整身体构造。
通常意义上的进化是缓慢而盲目的,用线性发展的眼光看待当前的环境变化,倘若生存环境发生突然变化,那么它将因为无法适应新变化而顷刻灭绝。
进化规律为了平衡环境突变带来的可怕后果,便规定子代身上的特质需发生微小的突变,以差异性抵御环境骤变。
此时,这个吞裂者所涌现的好奇心便是与其母代的差异之一。
当然,在好奇心升起前,它先拥有孤独感。是孤独这种糟糕的心灵毒素改变了它认识世界的方式,从而迫使它以好奇心来填补空白。
吞裂者继续着漫无边际的思考,内部的点意识通过氢氧等离子电流连接,将需要思考的问题拆解成单一组分,再交由不同的点意识进行处理。
最终,它形成了一个新观念。
如果大地确实是个头尾衔接的圆形,那么世界就是封闭的,即便它找到了母代,从它口中得到了生世之谜那又如何,在这封闭的世界里生活着难道就没有孤独和恐惧了吗?
它的双数意识进一步想到,所谓的孤独和恐惧与是否有同类陪伴并无直接关系,生存的局限性和活着的负累感才是一切担忧的源头。
边界炫光从地表横扫而来,吞裂者不再往前滑行,它在这封闭的球形世界里感受到了全所未有的负面情绪,压抑着它扁平的身体,有好一段时间它纹丝不动,极力地思考着生存的意义。
总部控制中心里,主脑召集联席会议,各区典政长列席。
主脑通过主席屏展示了左拉尔博士收集的辐射信号,经系统解码,很快破解了其中的明文。主脑发话:“列位典政长,这段信号自飞船起飞后31年发出,并于今天下午6时32分12秒截获,推算出信号源离飞船主体的距离为2.013光年,信号很简单,以二进制形式编码,加入了常规秘钥,根据秘钥制式,可得知该信号由人类方面发出,但不是地球,地球离我们2.1光年,这个信号源极有可能是50年前脱缰后以超低光速飞行的太空城,由于其体量庞大,构造不适合远航,故没能加速到十分之一光速,它与我们的距离被大幅拉开。”
“请公布信号内容!”
“转低能耗计算机播报——”
“播报信号源——时长5秒——”
信号源首先发出嘶嘶声,接着是一段峰值被严重损耗的男声:“太空城指挥,高成,收到请回复!”
“仅此而已吗?”
主脑说:“这是破译的全部内容,除了地点和人物之外,对方没有提供其他任何信息,对那边的情况也无从得知。现在首要达成的意见是,我们是否接受对方的邀请,发送信号进行回复。”
与会者七嘴八舌地又是一顿吵,像一场激烈的辩论会。
“首先得验证信号源是否真的来自于太空城,其次对方的身份是否属实。”
“具体信号源无从得知,因为黑潭的包裹,我们也无法发送信号进行再次确认。”
“但我个人认为,何必纠结于此,我们本就无法发送信号,他邀请了也没用。”
主脑说:“关于发送信号一事,暂时无需头疼,左拉尔博士正在想办法突破黑潭的信息壁垒。关于信号源的位置,目前只能通过时间来推算,信号源的确切位置暂时无法得知。”
“那么对方身份可否确定。”
“按现有技术,我们对人声进行比对,与高成院士的相识度为84%,基本可以确定身份。”
“我推想,高成院士在发送这段信号时还活着,但当信息抵达我们时,怕已是作古的人了。”
“下一个问题是,对方出于何种目的而要求我们与之进行联系,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
“无从得知!”
“这不就是三无产品吗,这样的信号有什么价值?”
“不要乱,我们得回到问题的关键点上来。无论对方是外星人还是人类,无论是地球人还是其他蒲公英飞船的太空人类,无论其目的是友善还是恶意,总体而言,与其他文明交流都潜伏着巨大危险。轻则是制度之争,重则是文明之争,这导致的后果也不容小觑,干扰我们目前的体制是一点,动摇民众的信念是另一点。如果情况更糟糕一些,暴露了坐标和机密,被其他飞船的文明所灭,岂不是自寻死路。毕竟地球文明和其他飞船的文明在这50年的隔绝发展中,差异一定不小,冲突也不小。”
“我赞同第二十三分区典政长的表态,必须谨慎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