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网游小说 > 五胡乱华之凤孤飞 > 正文 第三十四章-珍惜
    冬至,年关近。

    昼短而夜长,日出而雪落。

    宫中一早已下令,设下御宴犒劳百官经年之辛苦,今日百官可携家属进宫,君臣同乐。

    琀璋一心还想再探司马曜与晋宫,又深知自己与谢琰的关系在旁人眼中早已说不清道不明,便早就死猪不怕开水烫地不再在意,又不知第几次地放下尊严亲自去求了一趟谢琰,果然得偿心愿。

    随行进宫,于止车门下车步行,穿过三重宫墙直至华林园,一路遇到不少官员,纷纷与谢安与谢琰一番寒暄,即便离得远的,在远处望见了他们以后,也携家带口地过来问候,就连琀璋,因别人不知晓她的身份,也受了不少有品的夫人们向她问好,就连自己都能沾光受礼,可见谢氏在朝中威望的确极高。

    如此几乎是在一路爱戴簇拥下来到了华林园殿中,宴席已然摆好,王谢两家当坐首位,就连琅琊王司马道子,司马道福等皇族也只能甘居其后。

    群臣皆已到场,司马曜举杯起身,众臣与亲属皆随之站起:

    “各位大人一年辛苦了,朕特备薄酒,以慰众大人为国为民,劳苦功高。”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座下众人山呼万岁,举杯仰头一饮而尽,司马曜亦一口饮尽杯中酒,随之笑道:“各位请坐,今日,定要同朕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众人应和,眼看即将过年,人们似乎都变得喜气一些,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朝中高官,今日带着家人,又听从皇帝的不需约束命令,也放下了架子,与亲人、同僚欢喜同乐,推杯换盏间聊得也不过是家常之事,酒过三巡,军国大事也可先放一放。

    华林园殿中央舞姬妖冶,宫乐悠扬,春光融融,而殿外已是大雪纷扬,茫茫一片。

    琀璋手中端着温过的美酒,目光略过舞殿美姬,落到外面的雪白晋宫中,借着宫灯明亮,可见火树银花不夜天,银装素裹满宫墙。

    与殿内,俨然两个世界。

    漠然发愣间,忽听见不远处高位上有几道女子略带担忧的声音响起,缓缓回过头,只见司马曜似乎是喝醉了,随侍左右的陈淑媛与张贵人正在劝他。

    司马曜好酒,此事琀璋是知道的,却没想到嗜好到如此程度,在此等场合下也毫不收敛,默默看了良久,终于看到司马曜已将自己喝得十分醉意,坐也坐不住。

    最后帝座之后的崇德太后也再看不下去,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向众臣说话:

    “各位大人实在抱歉,皇上不胜酒力,怕是要先走一步,各位请继续饮酒作乐。”

    席下先是沉静了片刻,过后方纷纷表示理解,司马道子作为代表,起身笑着安慰:

    “太后言重,今日高兴,皇兄才多喝了几杯,无可厚非,只是因保重龙体才是。”

    崇德太后微微点了点头,看向摇摇晃晃的司马曜,道:“张贵人,陈淑媛,送皇上回去休息吧。”

    “是。”

    张贵人与陈淑媛恭敬颔首,便与几个太监共同搀扶着司马曜下了席,小心翼翼地慢慢走出殿内,一路众臣起身相送,皇帝却早已醉得不省人事。

    琀璋望着司马曜被搀着远去,心下总觉得坐不住,握着酒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站起来,低声向谢琰道:

    “这殿里有些闷,我出去一下。”

    “等等。”谢琰却喊住了自己,琀璋还以为他是要阻拦,刚想开口解释,却听见他语气温和关切,说,“外头冷,叫他们拿大氅来,你且披上再去。”

    琀璋便低头不再言语,待到谢琰差人送来了火狐大氅,刚拿起来想要边走边穿,却没想到谢琰又再次拉住了她,正不解其意,便只见他动作不急不缓,竟亲自帮她穿上,又系好了颈下的红绳,还拢了拢脖上一圈狐毛,端详了一会儿,方一笑:“去吧。”

    本来着急的琀璋这回竟自己愣住了,在他面前站了好半天,才渐渐反应过来,转身离去。

    因谢琰搅乱了自己而耽搁了有些时候,琀璋出殿门之后已寻不到司马曜的影子,好在毕竟是个雪天,顺着雪面上的新痕,一路跟过去,很快就在一个拐角处远远望见了步履蹒跚的司马曜与两位后妃。

    生怕三人拉扯间看到自己,瞥见边上正好有一根桂柱,便连忙躲到了后面。

    “慧儿,慧儿……”

    “皇上,您慢些走,留意脚下!”

    司马曜口中一直胡乱喊着一个名字,琀璋正不知他喊的是谁,就听见司马曜拉着陈淑媛的手,继续高声乱语,可情绪,竟是后悔而痛苦:

    “朕一直将你当做世族送来的工具,和你逢场作戏,同床异梦,直到你死……直到你死了,才明白,才明白……来不及了。”琀璋从未见过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君王,会露出如此脆弱无助的模样,几乎是痛不欲生。因隔得太远,她看不清司马曜的眼中是否有泪,但如此悲伤的声音,即便没有泪,相信也是悲痛至极,“来不及了……”

    “皇上,臣妾……臣妾不是皇后娘娘……”

    陈淑媛按住司马曜拉着自己的手,几乎诚惶诚恐,花容失色。

    “妹妹!”

    边上的张贵人却是一声制止了她,压低着声音道:“皇上已醉成这样,你我都明白皇上对皇后娘娘的情意,此时皇上将你当做谁,你便是谁。”

    陈淑媛眼中恐慌地看着张贵人,咬了咬牙,将手放开,换做柔顺地搀住了司马曜,语气温柔至极,盖住深深的无奈:

    “皇上,我们回宫。”

    随后司马曜方安静了下来,面目平和带笑,三人渐行渐远,最终是走出了她的视线,琀璋却站在原地,目光深远。

    司马曜,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心里藏着多少痛苦的秘密?人前不能说,只能一醉方休,以为酒解千愁,却是愁上加愁。

    已故的王皇后,她又是怎样一个人?叫司马曜对她念念不忘,死后方知。

    冷风穿堂,刚喝的几杯酒便仿佛在胃中冻成冰渣,明明是宫中御酒,她却觉得苦涩不堪,终是再比不上当年于小竹屋中挖出的几坛酒。

    自己,看到了太多的求而不得,生死相隔,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

    忽感到手上一暖,侧头,原来是谢琰,一袭白狐大氅,眼中盛着光,盛着雪,盛着自己,恍然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哦,是了,当年与他初相识,便是如此模样。他没有变,依旧容止风华,清雅温润,而自己,却分明开始改变了。

    檐下有雪,远方有雪,宫垣绵延,皆是雪。

    她望着这白茫茫的宫殿,不悲不喜地开口问:

    “谢琰,这世上之人,都是要失去以后,才懂得珍惜吗?”

    谢琰望着她,她的眼中是纯净的疑惑,终是个孩子。嘴角带上一丝笑意,声音朗润:“世上之人,多眼界浅显,庸人自扰,寻觅一世,不知最爱,即在身边。”

    琀璋不再说话,不知是否听懂了他的话,缓缓回了头,亦默默望着他,半晌,竟是相顾无言。

    世上之人,多眼界浅显,庸人自扰,寻觅一世,总想得到最好的东西,可即便得到了,又能如何?就比如这座皇宫,多少人费尽心机想要权倾天下,可是当真正坐在这个位置上,坐拥这宏伟宫殿,又如何?像司马曜一样,连最爱都失去了,到头来不过落得个孤寡君王,寂寥一生。

    身边站着着谢琰,她心里却想着别人,先是想到司马曜身在宫中,原来也只是高处不胜寒,然后又忍不住想到慕容冲,待到自己助他灭秦复燕之后,占据阿房,占据长安,绵延三千里的秦宫,又该比这晋宫宏伟了多少,又寂寞了多少?

    自己的任务,难道难道就是亲手将他一步步,送到那个全天下最孤独的位置上吗?

    长安城,秦宫,未央宣室殿。

    秦王苻坚手中握着前方传来的军情,面色难看,殿内立着的几排臣子无一敢做声,皆只敢偷偷看着他们的君王的脸色,便猜到传来的必是坏消息。

    沉默半晌,殿内静得仿佛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能清楚听见,忽然,只听上首传来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被吓得立刻往上看去。

    座上之人双目阴鸷如鹰,表情隐在冠冕之后,刚才正是他重重一掌将军情拍在了案几之上,怒气从周身散发,想必定是愤怒之极,紧抿的嘴角却慢慢勾起一个冷厉的弧度。

    “前线来的军书上说,我大秦的军队又在荆州败于晋军。”

    殿内依旧沉默,片刻之后,一位胆大的武将才站了出来,恭敬一拜:

    “皇上,胜败乃兵家常事,大秦与晋国在荆州的战事已有多年,或攻或守,皆有胜有败。”

    “朕知道。”

    苻坚继续冷冷笑着,无人知道他内心所想,他再也不想和晋国争这些蝇头小利,要打仗,就该倾其国力。

    从鼻中不屑而自负地哼了一声,声音冷得如结了一层冰:“但朕不想再与晋国打这些不痛不痒的小仗。”他压抑着怒气,甚至是兴奋的野心,慢慢地说,“要打,就打场大的,一仗定生死。”

    “皇上!”

    “皇上!”

    殿中众臣听苻坚如此说后,方慌了神,纷纷劝阻,几个聪明的知道自己的君主向来不容违逆,只能搬出已故的丞相王猛。

    “王丞相在世时说过,大秦国力虽强于晋国,但我国刚刚统一北方,时机尚未成熟,何况晋国有长江天险,不可南征啊!”

    亦有臣子以天意相劝:

    “臣依星象之见,今年恐不宜南下。况晋国有长江天险为阻,其君又深获民望,切不可轻举妄动,盲目轻进,不如先固守国力,修整军备,攻伐一事再作打算。”

    然而苻坚一向杀伐决断,不容他人置喙,意已绝,难违抗。

    “丞相离世已七年,如今时机已然成熟,正是我大秦一鼓作气灭除晋国的大好时机。星象之事,未可尽信,至于长江天险,朕有百万大军,兵多将广,人多势众,投鞭于江,足断其流岂惧天险!”

    “皇上……”

    “朕意已决,再劝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