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网游小说 > 五胡乱华之凤孤飞 > 正文 第五十一章-十二年情分
    那一夜琀璋大约是由于自打出生以来都没有如此哭过,哭累了,所以一觉睡得极沉。

    醒来之后阿离却觉着她有些变化,一改往日的散漫闲适,竟变得每日勤勤恳恳于卜卦之事起来,开头几日还只是觉得她既然心中有不快,那么找些事情来转移一下注意力一下也是好的,但慢慢地却发觉状况有些不太对劲,她似乎,有点过于专注此事了,再如此下去恐怕要殚精竭虑,气衰而病。

    也不是没想过要低声下气地去找侧殿里那个东晋来的柳絮,但是思忖了良久还是作罢,请那女子来,恐怕也只是徒增琀璋忧虑而已,若是再勾起了她去东晋的决心,自己岂不是有大罪过。

    于是百般思考之下,还是决定去请慕容冲过来瞧一瞧,做个主。

    话说主上自从上次来了一次以后,业已有多日未来了,似乎自打进了阿房宫,主上便减了来见琀璋姑娘的次数,大约摸是因为复燕之事愈发提上了日程,又或者,他是因为那日见了琀璋姑娘的模样,知道她放不下东晋的故人,尤其,是那位谢琰公子,所以想要给她一些时日,自己想清楚自己的心思。

    如斯想着,阿离便愈加觉得慕容冲待琀璋实在是细心又耐心,自己在主上手下那么久,又何曾见他这样关心过一个女子?

    想必他终究还是动了情。

    不过,那样一个女子,娇俏明丽,宜嗔宜喜,眼里充满灵气,最难得的,是聪慧而知分寸,有时自己瞧着也欢喜,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若能伴在主上身边,既是他称王大业上的一个贤内助,更是他孤傲一生的长久陪伴。

    听了阿离亲自过来说的事情,慕容冲正在看公文的手一顿,古水无波的黑瞳沉了一沉。

    片刻,啪的一声放下了手里的公文,从案几边起身,跨下台阶走到阿离身边,目光直视前方,不动声色地前行。

    “走吧。”

    “……是。”

    阿离连忙转身跟上,站在门旁侍候着的坎水低头开门,随即也同阿离一起无声地跟上。

    两处宫殿其实隔得不远,但阿房宫如此广阔,离得最近的宫殿之间也有重重的檐廊,穿过曲曲折折的小路,即便走了近路,还是整整用了一刻钟。

    来到琀璋住的殿里,慕容冲只侧头停了一停,身后二人便当即心下会意,领命守在了院中,不再跟着进去。

    他独自推门跨进了屋内,偌大的殿中,阒无一婢,净得可以嗅到窗边那个粗陶瓶中几丛野菊的清新。

    琀璋向来任何事都喜亲力亲为,不喜欢身边有人,更不必说被莺莺燕燕环绕着,当日在军营时就是如此,如今到了阿房宫还是如此,虽然按照惯例还是配了几个宫娥,但常常被她嫌弃碍事而赶出去,原本端茶倒水的宫娥却时常被她赶去附近园林山野采应时花木,所以殿里常常只有她一个人。

    慕容冲放轻脚步走进内室,隔着湘妃竹的屏风望过去,可以影影绰绰看到琀璋站立在桌前的身影,他绕过屏风,才看清原来她手里拿着几根蓍草,桌上一堆卜卦的东西,正眉头认真地紧锁,在算些什么。

    从未见过小姑娘这般过分专注的样子,虽然一时觉得别有一番惹人怜惜,却也担忧,果然如阿离所说,恐怕是要走火入魔了。

    像是忽然间听到了有人来,琀璋慌张间随手将桌上的东西胡乱一拂,把一切结果与昭然若揭的命运全部打乱,并带着薄薄的怒意道:

    “谁准你进来的!”

    些微恼怒的模样抬头,却看到眼前的人竟然是慕容冲,琀璋这才愣愣地减了怒意,可是脸上的情绪却变得更加难以捉摸,抿了抿唇,神色异样,眼神飘忽转到了一爻不剩的桌上。

    像是担忧,在方才自己没有注意到他站在身后的那些时间里,他是否已经看到了自己测出的卦象。

    两方是半晌未言。

    慕容冲似乎丝毫不在意竟然被人这么说了一句,语气尚是一贯地缓和:

    “连我也认不出来了吗?”

    她这才扯唇抱歉地笑了笑,大约是觉得两个人这样无声站在一间偌大宫殿里的情况有点尴尬,终于努力找了些话来说,表情却依旧还是严肃认真得过头:

    “我正在算你接下去该怎么走,方才的卦象显示,就在今年,十二月……你可称帝。”说着,琀璋的眉不自觉地皱得更紧,“现在是八月,只有四个月了……”

    “今日,可否不谈这些。”

    琀璋万万没有想到慕容冲竟然会这样说,张着眼睛愣了神,猜不到他忽然至此是要干什么,更猜不出他到底是想要听些什么。

    不过既然来了,总是带着目的的。

    后来脑中才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命运,他可能会更加感兴趣。

    于是立即垂了垂眸,淡然道:“继淝水之战一败之后,苻坚的气数已尽,自此之后的战役多有败绩,不足为惧……”

    慕容冲的神色蓦然冷了冷,提起那个人,他还是掩饰不住自己浓烈的恨意与杀气,但马上恢复惯常:

    “我亦不想听旁人的事。”随后妖冶的凤眼里浮起一层朦胧模糊的笑意,他若无其事地说,“璋儿,今日,今时,我想和你谈谈……别的。”他唇一勾,忽问,“你还记得,我们认识多久了吗?”

    这样的笑容,配上这样的问句,总显得暧昧不明,琀璋胸口一滞,抬眼静静地望着他,慕容冲一身月白锦服,想必是不久前还在自己宫中处理事务,所以是家常的穿着,泼墨般的长发只随意用发带束着,然而这样的他,却比战场上金戈铁马多了几分温柔,比百官面前精巧华服胜了许多亲切。

    凤眼之中尽是要将人吞没的柔情脉脉,她的心不是不震惊的,心中仿佛还有一些奇怪的东西萌发出来,琀璋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胸口,竟是从未知晓过的跳动频率。

    但表面依然不动声色,除了,脸上早已有一层不正常的绯红……

    只不过在关着窗户光线不够明亮的殿中也不怎么容易被发觉,倒也无妨。

    她静心想了一想,才万无一失地回答慕容冲:“宁康二年一月,你来到我的挂摊前测了一个字,如今是太元十年八月,我们已认识了十二年缺四个月。”

    离当初师父所说的十二年之后,燕当灭秦之说,只差了四个月,离自己功成身退之日,也只差了四个月。

    自此之后,她就完成任务了。

    眼前之人如此在她面前一站,再一笑,俊美矜贵的模样便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若不是多了一些掩不去的华丽美艳,自己差一点就会将他当成谢琰。

    谢琰,谢琰。

    想起他,心中还是微微的痛,自己近日来一心扑在为慕容冲复燕灭秦之上,便是为了早日完成自己的任务,履行去东晋报恩谢罪的誓言。

    可即便是报完了恩,是不是,自己就真的能如当初所愿,了无牵挂,急流勇退?

    其实说到底,当日离开东晋之时,她就早已经知道自己无法再独善其身了。

    他在她的似有若无地轻叹了一口气,恍若感慨地道:

    “原来已有十二年了啊,为何我却觉得,与你昨日才相识,觉得你……还是当年那个帮我测字的小女孩?”

    琀璋有意无意避着他灼灼而深邃的眼神,浅浅地回答:“大约是因为,我们虽认识了十二年,可是其中有六年的时间,我在竹屋,三年的时间,我在东晋,余下的那些年岁,开头是我想见你而不得见,后来是事情冗杂,即使相见,亦是有旁人,谈旁事。”

    “是,你说的不错。”慕容冲蓦然点了点头,随即眼神一落,忽然停留在她的手腕上,目光一滞,抬眼问她,“我送你的星耀石呢?往日你一直戴在手上,今日怎么没戴?”

    琀璋一时语塞,竟不知要怎样对他解释。那串星耀石手串,自己的确是一直戴着,可是自从柳絮来对自己说了那些话,她便觉得自己如何能够在欠着一个人的恩情之下,又接受了别人的感情,于是才摘了下来,安放到首饰盒中。

    原本以为无人会发现,谁曾想他竟然一直如此仔细观察着自己,犹豫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地说:“方才我怕卜算是磕碰着了,才……摘了下来。”

    “你放在何处了?”

    “就在铜镜前的首饰盒里。”

    琀璋下意识地指了一指方向,随后目睹着慕容冲居然闲庭信步地走了过去,才反应过来他竟是要过去取。

    难不成还是要亲自为自己戴上?

    然事实证明,她果真猜对了。

    片刻后取来手串的慕容冲淡然地牵过她的手,一面在她怔怔的表情下帮她再次戴上这能够守护一生平安喜乐的手串,一面风轻云淡地认真说,“这手串我既帮你戴上了,便不准你擅自摘下来。”腕上一凉,星耀石已重新闪烁在她的腕间,他却还不将她的手放下,而是盯着她的眼睛,坚定又不容置喙,透出骨子中王族的气概,语气却还是淡淡的,“就如同,我既先一步认识了你,如今你又还是回到了我身边,我便不会允许你再到别人处去。”

    琀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竟是连个音节也发不出来,这样的慕容冲,叫人不敢抗拒,同时又叫人不敢接受。

    若是放在之前,他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自己大概会是感动加之深深切切的心动,可是偏偏是如今……她又怎敢再招惹情这一字呢?

    人在滚滚红尘之中,情这一字,总是最为牵绊。

    可又有谁人能不染红尘,不惹情债呢?

    就像自己,已然招惹了谢琰的情债,就必须还,即便心中对他并无同等的情分,也是要还清的。至于对慕容冲,她虽承认自己动了心,却始终看不透他对自己的意思,有时浓情中藏着冷离,有时薄凉中又夹着眷恋,她真的看不透,亦不敢再招惹。

    她向来是怕麻烦的,不愿过上情债满身的生活。

    不想欠别人,更不想别人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