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张花脸,一只耳朵又红又肿。我的发辫都飞散了,乱成一蓬,耳坠子也掉了一只,模样比秋河好不了多少。母亲知道我素来顽劣,看到这幅模样,料定是我欺负秋河,当着姨母下不了台,便作势要打我。我眨眨眼睛,眼圈立刻就红了,眼泪说来就来——这是自小被母亲教训多了,练出的绝技。秋河以为我是真哭,赶紧跟母亲求情,说是玩闹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姨母也忙着打圆场。母亲向来拿我没辙,说也没用,打又不舍,只好顺情饶了我,让我和秋河先去洗脸换衣裳。
从那天起,我的记忆里,每个片段都有秋河。
姨母与母亲自幼亲近,同在京城,隔三差五就会上门坐坐,每次来都会带着秋河。我和他经常见面,每一次不是吵就是闹,他嘴皮子厉害,我说不过他的时候就会动手。每次吵闹,我和他都摆出一副就此绝交再不相往来的模样,没过几天再见到面,又很默契地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我和秋河,从没有谁给谁道过歉,也说不出口那些粘腻的话。我喜欢见到秋河,我觉得他应该也愿意见我,不然一位贵公子何必长年累月地陪母亲到姨母家里串门唠家常。
我和秋河在打打闹闹中慢慢长大,顶着表兄妹的名分,谁也不去捅破那层窗户纸,直到那天,我和他隔着窗户,听见母亲对姨母说,等秋河娶了晓月,一准儿是要惧内的。
我想,原来母亲和姨母都商量好了。心中虽然欢喜,当着秋河的面,又难免羞涩,于是故意说:“想得美,哪个稀罕嫁给你?”
秋河撇撇嘴巴,拿鼻孔哼了一声:“我也不敢娶你这样的悍妇。”
平素吵嘴,他说再毒的话我也不在意,偏偏这句话戳中了我的心。
“我要像姑奶奶一样进宫当娘娘,到时候你见了我,得乖乖下跪。”
“皇家选妃都要贤良淑德,怎么可能要你这样的?”
“你又不是皇上,知道皇家要什么样的?”
“你又不是男人,知道男人要娶什么样的?”
“哼,咱们走着瞧!不当上娘娘给你看,我就把蔺字倒着写!”
我撂下狠话,忍住打滚的眼泪水,扭头就跑。
我是自己进宫去求的姑奶奶——蔺太妃娘娘。
姑奶奶总说,蔺家的女儿里只有我长得最像她,对我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我说要当皇家的媳妇。姑奶奶说,早该如此,提过几回,母亲偏说有别的安排。什么安排能好过嫁给皇上?连晁太后都让亲侄女晁芊芊进宫当皇后。
我说,那就赶紧订下吧,别让母亲知道了阻拦。
姑奶奶做事果然利落,只过了三天,圣旨就到了。
母亲因为我自作主张,气得直到把我送上宫车,也不说一句话,只是流泪。
后来,母亲进宫看我,拿出一个木匣子,说是秋河给我的贺礼。母亲说,秋河瘦了好多,不再陪姨母来串门。姨母告诉母亲,自我进宫后,秋河每天只待在书房里,门也不出,话也不说。
母亲走后我才打开那个匣子,里面有一个竹蜻蜓,一只耳坠子,和一张笺纸,写着韩翃的《宿石邑山中》。秋河的楷书秀逸如常。
我进宫的第三年,秋河考中了状元。
放榜那天,皇上说,原来樊秋河是晓月的表哥。
我说,是啊,当年我要进宫当皇妃,表哥还取笑一番,说我是悍妇。
皇上哈哈大笑,说这话讲得不错,晓月这个表哥,文章出色,一表人才,真是难得。
我听了该高兴,可又高兴不起来。
皇上十分看重秋河,第二年亲自赐婚,让秋河娶了晁太后娘家的侄女、皇上的表妹、晁皇后的胞妹——晁菁菁。
秋河结婚那天,我坐立不安,心头烦闷,不停地吃东西,直吃得胃胀呕吐,夜不能眠。我以为是伤食,结果养了三五天还不好。皇上挂心,召来太医一诊居然是喜脉。
第二年,我生下一个女儿。
公主满月,秋河和他妻子一同进宫送贺礼。晁菁菁坐了一会儿,就说要去看她姐姐,留下秋河跟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我进宫以后,再没见过他,从前唇枪舌剑,如今竟无言以对。
过了许久,他先说了话,口气却不善:“你为什么非要进宫当娘娘?宫里除了荣华富贵多些,还有什么比樊家的好?”
我可不能气短输了阵势:“樊秋河,你敢拿自己跟皇上比,这是大逆不道!你说只差在荣华富贵上头,人活一世,求的不就是荣华富贵?”
“蔺晓月,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爱的是荣华富贵?”
“你说对了,樊秋河,我就爱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只当我没认识过你就对了。”
他一走,我就哭了,这回不是装的,是真哭。事已至此,后悔无用,我情愿秋河气我、怨我、恨我、不再理我,也不想他跟我一样后悔。生气,会让人想活得更好;后悔,只能让人难受得想死。
晁菁菁常会进宫看她姐姐,秋河每次都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