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慢慢的在我的眼中变成了掌心可以拢住的大小,再逐渐变成一个焦点,最后在拐弯处彻底消失不见。
我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几个月来,我出过东宫好几次,去宫里也好,去其他人府上也好,去庄子上也好……但都是被拘着的。我像带着一套无形的镣铐那样,端庄矜持地出现在世人的面前。他们只知道“太子妃”,不关注太子妃的面具下藏着怎样的一个人。
而此时此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 ***
到了扬州城后,我找了家客栈住下休整,补了会儿眠。没有穿梭着的侍女,没有守夜的宫人,我到一点儿也没有不习惯。
昨夜奔袭得太累,我竟然一觉睡得不省人事。待到醒来时,我慌忙找出临走前藏于袖中的西洋怀表,确认了时间,然后飞奔出客栈,去和贺辰月汇合。
一出门,却发现我睡着的功夫里,扬州城新下了一场大雪。世界被一层银白所覆盖,天地间寂寞无声。我一路奔跑一路感叹,还好我出门得早,否则再晚一些,路上便不好走了。
贺辰月已然在约定的地点等了我许久。
我好不容易跑过来,正停下弯着腰,穿着粗气。我俩隔着近一丈的距离,只瞧见他一身黑色衣衫,头发高高束成了一个马尾,矗立在湖边一棵杏花树下。
树的枝丫上被一层白雪覆盖,远看竟像是雪白的花朵簇拥着盛开。贺辰月就站在这棵花树之下,一双晶亮的眸子静静地望着我。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他轻轻启唇。
我喘着气笑道:“我以前就算要放你的鸽子,哪次没找人给你报信了?”
“嗯。走吧。”他说。
贺辰月已经找到了盯梢的地方,就在西图和接线人会面的小巷子其中一户人家的房顶上。我俩轻飘飘地埋伏了上去,便开始守株待兔。
距离夜里的时间还长。
贺辰月问我:“你是路上耽搁了?”
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一五一十地和他说了我原本打算放他鸽子、结果半夜被噩梦惊醒、又骑着快马飞奔来扬州的事情。
偏偏最后居然睡过了头,简直丢脸丢过了头。看来我当太子妃当得过于松懈,把军人本色都给丢光了。
贺辰月却皱眉道:“为何太子要如此拘束你?”
我好言解释道:“没办法,他那个身份,多少人盯着呢。我作为当朝的太子妃,应当是女子表率,绝对不能做出越矩的事儿来。这些迂腐的朝臣就希望我就老老实实呆在东宫里,先管好东宫,以后再管好后宫,顺便生五六七八个孩子出来,其他的事儿一并都不要过问。我一旦不合规矩了,他们就要上折子告太子和我。”
“如果在广州的话,绝对不会有这些事。”贺辰月道。
“我知道呀。”我托着腮叹气,“这不是广州城里没人敢娶我么!”
贺辰月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嗨,你就不要想着安慰我了。这个事儿我心理门清,也并没有不痛快的。”
他偏过头,道:“我以为依你的性子,会没有那么早想成亲。”
我想了想,回答道:“的确不是很想,但也没那么抵触吧。主要爹娘都很着急,我也不能反抗得太过头啊。结果就误打误撞了。”
贺辰月便不说话了。
他好像有点儿郁闷,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在郁闷个什么劲儿——我就姑且当作小弟替姊姊鸣不平?
我俩就这样百无聊赖得等着,从白日天光等到华灯初上,从夜幕降临等到月亮高悬。
直到西图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
“啧,来了。”我用气声道。
我们两个都压低了头,目光却紧盯着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他在这个巷子的岔路口东张西望,似乎是在寻找和他对接的人。
没一会儿,对方的人来了。黑巾蒙着半边面,但单看身形和露出的眉眼,竟是个汉人模样。
两人倒是依旧用缅甸语对话的。
西图先道:“你怎么是空着手来的?说好了今天付剩下一半钱,我把图纸给你呢?”
对方的声音很尖,像是在捏着嗓子说话:“我们家主子付定金的时候不含糊,剩下的那一班自然也不会含糊。五百两银子,主子不会少了你一个字儿,你大可放心。只是我们需要先验一下货。”
西图似乎警惕了起来:“这和之前说的不一样!见不到银子,东西我不会给你们的!”
我依旧用很轻很轻的气声给贺辰月翻译。
看样子,西图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对于幕后情况一概不知。但如果我抓了他细细审问,审清楚对方到底让他提供怎样的地图,说不定能够反推出对方的动向。
而这个尖嗓子的家伙,应该是幕后金主的人。是否是心腹不可知,但起码不至于一问三不知。可以审问,也可以追踪。
尖嗓子的人眼看谈判不顺利,便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