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自己被毫不留情地打晕,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沮丧起来,盯住松阳的眼睛里写满不甘。

    “我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别灰心。”松阳笑吟吟地看着他,神色之间只有赞赏。

    “你也很强喔。毕竟是能和银时认认真真打上一场的人。那孩子呢,一直抱怨着我不肯好好教他剑道之类的话,可是呢,如果是一味的模仿,是做不到超越谁的。晋助你也一样。”

    “哦。”高杉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想,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人就开始理所当然的,像对待自己的学生一样唤他的名字呢。

    武士家庭对姓与名有一种近乎苛刻的重视,直呼其名在大多数武士看来是一种冒犯,对不够亲近的人呼唤名字也是一种冒犯,姓氏则应当依照地位的差别加上尊称,一切都被这个属于“武士”的身份所框在其中。

    高杉承认自己有那么几分挑衅的意味,但对着这张笑脸,好像一切都没有意义。

    松阳这个人又不在这个框架里。

    她不在任何规矩,任何法度里,她突然出现,没人知道她来自哪里,师从何处,明明有强得近乎压倒性的实力,却缩在这个小村庄的角落,做一些在那群武士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

    “给穷人家的小孩子免费教学?笑话,与毫无规矩的乡下人为伍,这样也算得上是武士吗?”讲武馆的教头是这样评价她的。

    “教穷人武术?哼,没有武士的血统,妄想成为武士,无稽之谈。”父亲是这样评价她的。

    “那个什么浪人,吉田松阳对吧,那种穷酸的私塾,和你这穷酸的家伙太配了啦。”那帮纨绔子弟这样讲。

    吉田松阳于他而言是一个难解的谜。

    高杉定定地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松阳也猜不出小孩子那些来去无影的思绪,试探性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高杉怔了怔,回过神来,眼里就映出对方笑眼弯弯的模样,又略微失神,好一会儿才把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理干净。

    “我在想,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做什么?”

    高杉仿佛怀着一肚子的疑问,此刻一股脑都要抛出来。

    “你教穷人家的孩子识字,教他们武术,你指望他们能成为武士吗?坂田银时,这个家伙,完全没有武士该有的品格,你觉得这样的人也可以成为武士吗?你把这些孩子们聚集起来,你是为了让穷人家的孩子也能成为武士吗?”

    “谁知道呢。”松阳眨眨眼睛。

    “我也很期待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她知道自己的答案并不能让眼前这个迷茫不安的孩子感到满意。

    “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果不其然,这孩子有些急躁地追问着,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不服输的倔强。

    这个孩子也许正处在人生艰难的岔路口,松阳不知道他在忧虑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她只是认为,这个孩子与银时一样,都有一颗热忱的心。

    那足够令他们坚定地走下去。

    也许他们会成为朋友,同伴,相互扶持着走下去,如她一如既往所期盼的那样,银时的生活里会有越来越多值得珍视的存在。

    “那么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什么武士呢?”

    “说什么啊,你这样的不就是吗?”

    松阳摇摇头,问道。

    “我没有要为之拼命的君主,国家,我也不会为了谁举起手里的刀,这样的我,在你看来是合格的武士吗?”

    高杉愣了愣,一时间哑口无言,张着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武士的定义,也不过是他的父亲,讲武馆的老师,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如咒语一般反复的告诫,而他自己内心中的困惑从来无人能解。

    武士,真的是那么苍白而又沉重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如果世界上有吉田松阳这样的武士,那么他只想站在这样的人身边,变成像她一样的人。

    “但我想做你这样的人。”

    “那就够了呀。”

    松阳笑吟吟地拍拍他的头发,说道。

    “即便什么也没有,这样的我和银时,一样也成为了自己心里的武士喔。”

    “那家伙哪里算武士了啊!”

    高杉一听到这个名字,整张脸都气呼呼地鼓起来,咬牙切齿道。

    “性格散漫,吊儿郎当,对于发起挑战的对手一点都不尊重,这算哪门子武士啊,我虽然不晓得他是你什么人,但跟你一点都不像!”

    “是吗?”松阳摸摸后脑勺,笑道。“我觉得性格散漫这点我们俩还挺像的啦——不过,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不希望他和我一样。”

    “他是你捡回来的?”

    “很难说呢。”松阳想起那时候的场景,眼神越发温柔了些。

    “也许,是他捡到了我也说不定。”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