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淼脸上的暴戾刹那间如潮水褪去,对上她的眼睛,只剩下平静的一汪秋泓。陆淼松开手,往后一退,语气呆呆的:“哦,对不住。”

    阿兰捂着脖子,眼中惊骇未退,只喘息着答:“没、没事。”

    “你是赵家失火那天乐眠救下的女子?”陆淼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怪不得之前觉得这女子长得熟悉,只不过终究是习惯性的警惕战胜了这份熟悉。

    阿兰缩在孙乐眠身后点点头,“我叫唐阿兰,前天夜里是我和阿宝把你抬回来的,距离这里不足一里地便是唐家堡内堡,你们平日无事还是少外出走动得好。”

    说完这话,阿兰便借口看药离开了木屋,背影匆匆,似乎是一刻也不愿和陆淼共处一室。

    孙乐眠气不打一处来,推搡了一把陆淼,“你把救命恩人吓坏了。”

    陆淼顺势往床上一坐,问道:“她怎么会有解药的?”

    显然还没打消心中的警惕与怀疑。

    孙乐眠没见过陆淼如此多疑的一面,可仔细想想也就释然了,要让一个杀手随便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那这杀手也真够天真无邪的。

    孙乐眠于是将陆淼第二次昏过去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原来就在陆淼再次睡过去没多久,孙乐眠便快要走到了出口处,恰逢外出采药采矿的唐阿兰姐弟,便把人带了回来。

    至于寒星子,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据唐阿兰说,她们姐弟俩还有一个哥哥,名唤唐阿炮。

    阿兰与阿宝自幼失却双亲,乃是唐阿炮从问道坡捡回来的,阿宝年纪尚幼,经常生病,因而家中时常四壁光洁、空无一物,直到唐阿炮开始出任务,这种捉襟见肘的拮据才有所好转。

    阿炮进入逆斩堂后,因为出任务鲜少失手,所以级别蹿升很快。他与其他人不一样,惯常使用乌骨草的毒来涂抹暗器,这是一种慢性死亡毒|药,会让死亡的痛苦延续,最适合用来折磨人,尽管杀手讲求的一击必杀,可一想到乌骨草的毒唯有寒星子能解,逆斩堂堂主便听之任之,只当唐阿炮是个沉迷残杀之道的人。

    于是每次唐阿炮外出做任务,阿兰和阿宝姐弟俩就会自觉的把寒潭中的寒星子拔除。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三年前。

    三年前的某个秋夜,唐阿炮接了任务前往长安,从此一去不回。寒潭底下的寒星子生长速度很快,三个月便又茂密如初,姐弟俩拔了一次又一次,始终没有等到唐阿炮回来,于是决定去长安寻人,可是当时阿宝还太小,不适宜出远门,阿兰只好又等了等,终于在今年踏上了前往长安的路途。

    之后赵家失火,被孙乐眠所救,如今阴差阳错的,又救了孙乐眠一命。

    孙乐眠不得不感叹一句:“曾经做的善事,都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回馈。”

    闻言,陆淼冷冷一笑,并未接话,“那他们手中的寒星子,便是近来采摘留下的罢。”

    孙乐眠摇摇头,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近来又到了惯例采寒星子的日子,可是某天阿兰带着弟弟前往寒潭才知,寒潭底下的寒星子,全被人摘了。”

    陆淼眉毛一动。

    孙乐眠绞着手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陆淼却在这时拉过她的手,把那掐着自己皮肤的指头一根根掰开捋直。

    常言道,十指连心,皮肤相触带来陌生的电流,披荆斩棘般飞速传到心间,在胸腔内搅动风云,心如止水刹那变幻,泛起圈圈涟漪。孙乐眠猛地抽回手,陆淼未等她发出呵斥,又伸手将她鬓发撩至耳后,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指腹连连摩挲着耳根,气氛旖旎至极,孙乐眠忽的又不敢出声了。

    陆淼的动作温柔到了极点,仿佛眼前人是什么珍而重之的宝物。

    孙乐眠的心脏狠狠一跳,第一反应却是这人是不是因为自己胡乱用药又染上了另一种病。

    好整以暇的做完这一切,陆淼才轻而又轻的开口道:“这两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是我的病人,治好你本就是我应做的。”

    陆淼神色莫辨,又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别伤了自己,身为大夫,怎的如此不会照顾自己,脸色还这么差。”

    孙乐眠下意识的抬手摸脸,抬到一半忍住了,觑见手上自己掐出来的印记,又翻个面放下,小心翼翼的拿眼神瞅着陆淼的神色,见他一脸沉静,心里稍安,一咬牙,终于把话说开:“给你用作药引的寒星子乃是三月前遗留的干草碎末,药性还在,但能有多大的效用,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头越埋越低,盖因她每说一字,陆淼脸上的笑意就深一分。

    “原来如此,你也无须自责,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是迫不得已。”孙乐眠蓦地抬首,满眼都是星辰,然而陆淼话锋一转,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药引没效就没效,罢了,但我的脖子为什么不能转了?嗯?想必身为大夫的你,能够为我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