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葭的自尊心一点点被碾磨成埃尘。
失魂落魄地回家后,她触及钢琴,连带着它也像失孤的老马,浑身透着浓浓的倦意。
陈葭又羞愧又伤心,琴谱上的音符在透湿的视野里变成可耻的分数。
她停了下来,缓慢地合上琴盖。
家教蹙眉严苛道:“还需要多练习,哭也没有用,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一条黑也要走到底。”
陈葭突然想念柔风细雨的俞霭,她瞄一眼家教峻肃的脸,陡然自暴自弃地大喊:“我不学了!”
家教被她吓了一跳,刚要说话就见陈葭起身往门口跑,速度快到裙摆鼓胀成花苞又急急地落下,贴在细白的腿上,像少女妙曼的芭蕾。
她有些恼怒,习惯了教授遵循指令的士兵,一时间难以适应陈葭的叛逆。
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在座位上呆到课时结束才离开。驱车路过环形花坛时眺到坐在塑木椅上的陈葭,落寞佝偻的样子有些刺眼,她倒宁愿她天真莽撞。
陈葭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才缓慢地踱步回家,没有预料那般受到陈母的指责,不知道是因为家教没有打小报告还是陈母无暇顾及。
家中空空荡荡,连保姆也不见踪影,陈葭一个人接受着情绪的起伏鞭打,最终像漏气的皮球干瘪在床上,心中郁郁难以入睡。
心口好似被穿堂风四面八方地搜刮着,陈葭竟十分想念陈广白的怀抱。
这个念头又让她跌进痛苦的渊。
陈葭捞过床头的手机给俞霭打电话,企图把陈广白从脑子里挤出去。
俞霭的语气捎带惊喜:“你还真记下了我的号码。”
“嗯。”陈葭嗡嗡应着。
俞霭听出她的情绪,问她:“怎么啦?小朋友。”
陈葭鼻头一酸:“我考试考砸了。”
俞霭以为多大事,笑着打趣:“是考砸了难过还是被老师批评了难过?”
陈葭被问得一愣。
俞霭还是笑,揶揄道:“难道是难过考不上央音,见不到我?”
“才没有!”陈葭立即反驳,耳朵不受控地烫起来,好像他笑时的气息呼在上面。
“哈哈哈,别难过了,下次努力就行。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嗯,老师晚安。”
俞霭指正:“我现在不是你的老师。”
“那,俞…”陈葭一顿,“俞学长晚安!”
俞霭似喜似悲地叹息:“陈学妹晚安。”那句“葭葭晚安”被咽回肚子里。
空气复静下来,思绪便又层层叠叠地席卷开来。
陈葭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了,就像俞霭问的“是考砸了难过还是被批评了难过”。她很难去明晰分辨其中的区别,焦虑地在房间打转,生出一种家徒四壁的悲凉。
她只是很难过。
眼眶里空空洞洞迟迟落不下泪来,就无法用眼泪洗刷掉情绪,该怎么办才好?
她回忆以前难过时都怎么缓解,是陈广白…17岁以前的陈广白陪她、逗她,买礼物让她开心;17岁后的陈广白抱她、吻她、操她。
怎么会这样?
可事实就是这样,她像个不能自理惹人厌弃的垂暮老人,偏偏又孤孤单单想要拥抱,想要无穷无尽的爱。人生被打了一个死结,只有陈广白愿意也可以帮她解开,尽管与此同时她会丢失掉她那所剩无几的廉耻心。
陈葭颤颤拨出陈广白的号码,备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哥哥”变成了“陈广白”,而他接通的下一秒,叫出来的还是熟稔的“哥哥”。
哥哥,念了千千万万次。
陈广白平日清沉的嗓音此时竟抚平了她的内心:“怎么了。”像一把熨斗把她从上至下地烫平了、烫化了。
“我好难过。”说出来好像已经不难过,是陈广白接纳了她的难过。
他语气急促了下:“爸妈骂你了?草。”
他居然说了脏话,陈葭微微瞪大了眼睛:“你刚是说了句脏话吗?”
“嗯。”陈广白烦躁地应着,想找烟抽,他跟组长打了个招呼出了实验室。
两人呼吸同呼吸,皆沉默下来,陈广白走至便利店,买了一包烟。
他走了一路,陈葭听了一路,慢慢躺回床上,在听到火机打响的刹那,极轻地阻止:“你可以不抽烟了吗?”
陈广白依旧点燃:“不抽烟抽你吗?”
“奶奶是因为肺癌去世的。”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陈广白听懂了。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