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来得不易,南舟也小心谨慎,不能没头苍蝇一样撞上去让人宰割。英租界粤北路一条街上有十几家大古玩铺子,虽然比不上旧京和沪上,但在东南还算得首屈一指。南舟假装逛街的顾客,南南北北来来回回看了几日。看人如何买卖、如何讲价谈判。这样一通下来,南舟心里大概有了底,不怕他压价。最后选定了间叫赓雪斋的古玩店,准备过两日先带上个小物件过去试水。
南舟有了算计,一身轻松,看着云舒日朗,人也开心起来。阿胜看她高兴,自己也跟着乐呵。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憧憬起还了债以后的好日子。
“今天去一枝香买点好吃的带回家,给大家加点菜。”南舟道。
阿胜乐得猛点头。两人边走边商量要点什么菜,忽然听到有人叫“南小姐。”
南舟转过身看到江誉白,明媚一笑,“江先生?”她本打算忙完卖东西的事情就去找他还坠子呢,不料在这里遇到。
“南小姐来买古玩?”他笑着走近了几步。
他绝对不是个对闲事感兴趣的人,只是那天她离开后便有些心神不属。无论交际应酬还是看书读报,一个不小心,心思便溜了号。女人在他看来都是各有各的好颜色,只是一不留神,南舟那张脸就从万紫千红里浮了出来。无论是泫然欲泣时的纤楚,嚎啕大哭时娇俏,抑或是莞尔一笑时的粲如流光——整个人是鲜明生动的,直往眼前闯。
帮她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又不想显得突兀。威逼利诱叫人让南家几位少爷吐了东西出来,又担心她一个女孩儿家卖东西会被奸商盘剥。这几日他在街上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只是总是没遇到她,还一度怀疑她会不会把东西送进了当铺。好在没有。
南舟摇摇头,“我是来卖古玩。江先生是来买东西的?”
“嗯,家里有人要过生辰了,所以过来看看。震州果然是好地方,随便看了看地摊就遇到不少好东西。我刚才买了一块玉雕耄耋镇纸,才花了一百五十块钱。”
南舟笑问他,“不会是在那家泽记前的摊子上买的吧?”
江誉白讶异道:“南小姐怎么知道的?”
南舟抿唇一笑,“江先生怕是被骗了。我在街上转了几日,遇到过两回顾客找回来,说他以次充好、以假乱真。有一位顾客拿的就是一个玉雕耄耋镇纸。东西还在你手里吗,我替你去把钱要回来。”
江誉白到不见怎样生气,反而有些庆幸般道:“已经叫随从送回家了。不过幸好东西还没送出去,不然真是要丢面子了。哎,算啦,是我有眼无珠,这年头讨生活不易,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南小姐原来是个内行。”
南舟笑着摆手,“我哪是什么内行,就是这几天看得多了,刚刚了解些皮毛。”
“那也是强过我这个外行许多。我还得再去选一件,不知道南小姐愿不愿帮忙替我掌掌眼?”
南舟本想摘了坠子还给他,可阿胜在旁边,她觉得不大妥。听他这样一说,便点头说好。然后拿了钱给阿胜,叫他坐洋车回去,给家人买点好吃的不必等她。交代得事无巨细。
等她交代完了,一转身见江誉白含着笑望着自己。自己好像有点婆婆妈妈的,她不禁有些赧然。
江誉白状做无意地问道:“那位是?”不像男朋友,既不像哥哥,也不像弟弟。
“是家里管家的儿子。”
他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一块石头落了了地,笑容越发明朗起来。
南舟想起正经事来,伸手去摘坠子,“对了,江先生的坠子我正好带着,正好完璧归赵。”
他看着那块白玉从她白皙的颈子间现出来,怔了一下,没想到她竟然贴身戴在身上。见坠子马上摘下来了,他忙抬手阻止道:“不用不用,你戴着玩儿吧。”
南舟却会错了意,以为是他嫌弃了。也是,别人贴身的东西,又是那样贵重,自己戴着很不像话。她双颊飞红,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戴它的,我是怕放在家里不安全,想着还是随身戴着……”那样岂不是说家里有贼?南舟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胸前仿佛挂着一团火,急得浮出了汗。
江誉白却笑着安慰她,“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我原就不爱带这些,这个本来就是女孩子戴的东西。我看它和你有缘,南小姐就别摘了,戴着吧。”
“那怎么可以?”南舟越发窘迫,好像自己白占了人家的东西。
“南小姐,你真不用这么客气。就当是我谢谢你两次解围,总也要叫我表示一下谢意。”
他推辞的坚决。南舟想了想,在当街推来让去的也不像话,便先收着。改日再送回去,万一他真不肯要,她那里还是有个价值相当的东西可以回赠的,便不再说什么。
两人并肩而行,南舟问:“不知道府上是什么人的生辰?”
“是我父亲的太太。”他说的随意。
父亲的太太却不说“母亲”,大约是后母了。南舟看了他一眼,他正望回来,果然笑了笑,“是继母。”
南舟轻轻点了点头,明白他话背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