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苏浈虽从未来过,心中却莫名笃定。这狭窄小路往前走,拐个弯应当就是一片宽阔,喝彩声透过层层花木传过来,那头分明是男宾作诗的湖心亭。

    霎时间,一大堆画面塞到苏浈眼前,落水被救,宫宴赐婚,再有如海烈火……

    翠珠还要来拉她,“大姑娘,快些走吧,要来不及了。”

    苏浈甩开她的手,退后几步,“来不及什么?我不走了,我要回去席面上,我要找母亲。”

    见她想跑,翠珠突然大步上前抓住她,力气大得像是要勒断她的骨头。

    “大姑娘乖乖听话,同我走吧。”

    “不、不!”苏浈又踢又打,奋力挣扎着,指尖抓破了翠珠的脸。

    这一举好似激怒了她,翠珠发了狠劲儿,三两下就制住了苏浈,强拖着她往前走。

    前路是万丈深渊,烈火地狱,苏浈不知从何处生起一股极大的力道,向旁边的花木撞去,带着翠珠也一同摔了出去。

    没有预料中的疼痛,接住她的是一个略显瘦削的怀抱。

    苏浈只来得及看清他玄色衣衫的一角,便晕了过去。

    -

    怀里的人衣衫发髻凌乱,脖颈间还有几道勒痕,段容时目光沉沉,再看向翠珠时,眼神寒得像是裹了冰霜。

    见计划败露,翠珠竟也换了副形貌,五指成爪向段容时攻来。

    突然,两颗石子打到翠珠身上,发出“噗、噗”两声闷响,翠珠一时气血凝滞,动弹不得。

    “是谁派你来的?”

    段容时的声音很冷。

    方才他不过一错眼,就让苏浈着了道,若不是他心神不宁,一路追寻至此,若不是苏浈勉力挣扎拖了些时间……

    翠珠脸皮僵硬,扯出一个怪异的笑,“公子在说什么话,我自然是诚意伯府的,你这样抱着我家大姑娘,恐怕不大妥当吧。”

    段容时皱眉,怀里的人却微微挣扎起来,口中呢喃不停,他低头去听,苏浈是在喊热。

    他连忙松开些许,干脆弯腰捞起她膝弯,将人打横抱起来。

    “延峰,此处你来料理,务必引出后头的人。”

    “是。”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人,形容如鬼魅,钳住翠珠的肩膀,直将人压得跪下去。

    -

    热,好热。

    喉咙干渴的很,呼吸之间都像是冒着火星。

    “飞絮……水,给我水。”

    呼喊半天没有人应,苏浈迷茫地睁开眼,周围一片火海,哪里还有什么飞絮。

    是了,飞絮早在三年前就死了,是被生生打死在自己面前的。

    “咳、咳。”苏浈艰难地爬出床,翻身摔倒在地上。

    地砖耗资甚巨,唯有皇室可用,整间屋子都烧起来了,但地板上还残存着一丝凉意。

    “来人啊,救命,这里……咳、还有人……”

    四处都是木料燃烧的噼啪声,远处还有喊杀哄抢的声音,苏浈突然意识到,不会有人来了。

    她不由得苦笑,而又由这苦笑引起更多的呛咳。

    当年她遵从父亲与皇后的指示,于宫宴之上向陛下亲求旨意,废弃与统御司指挥使段容时的婚约。

    婚约本是苏浈亡母云氏定下,斯人已逝,段家亦已倾颓,再加上二皇子青睐苏浈之事人尽皆知,皇帝便大手一挥,不但允准废除旧约,还亲下赐婚圣旨,将苏浈定给二皇子作侧妃。

    可谁知,素来光风霁月,有“佛子”之称的二皇子,揭下人面后竟比恶鬼还可怖,不但动辄鞭打她,还乐于在她面前折磨别人。

    流云没撑过第三个月就没了,飞絮仗着自己有几分武艺,越墙跑回伯爵府求援,却被苏家人捆起来,扭送回二皇子府。

    然后也被打死在苏浈面前。

    这两个丫鬟同苏浈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本以为苏浈嫁得如意郎君,从此苦尽甘来,却不想二人命数正如飞絮流云,转瞬即逝了。

    更荒唐的还在后头。

    二皇子正妃表面和顺实则善妒,见二皇子常年流连于苏浈院内,便以为她十分受宠,竟暗自让人给她灌了红花。

    二皇子得知此事,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发现了一个盟友。

    从此折磨苏浈的又多一人,折磨她的花样也越来越多。现下叛军攻入宫室,大周亡国在即,那夫妇俩在逃亡之前还不忘放把火,要把她烧死在这里。

    罢了,如今还有什么好活,死就死了。

    她慢慢阖上双眼。

    “苏浈,你在哪里?”

    长刀挥砍,劈开燃烧着的木头,硬生生辟出一条路来。焰光中的身影有如天神,熟悉又陌生。

    是段容时。

    这个心机深沉的权臣,手掌生杀大权,喜怒不形于色,动辄便要人性命的玉面罗刹,神情惶急无措,只披着一件湿斗篷奔过来,又把这唯一的遮蔽披在苏浈身上。

    “别怕,我找到你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