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去丢人现眼!这不就闹大了么,本来生意谈得好好的,晚上吃饭居然在饭馆儿打起来了!廉大老板的尖酸刻薄谁人不知?谁都得猫着个背跟他讲话,这易轲居然在他面前冒粗口,怕是根本没掂量明白自己几斤几两。俩人都他妈的怪脾气,立马闹翻了。后来……”张进从沙发上跳起来,夸张地比划,模拟当时的情形,“易轲就这样抬腿朝他肚子一劈叉,廉河铭那把老骨头咋受得了,疼得是直哼哼。不过这下那老东西果真气急败坏,玩儿命了来着。瞧,就这么一推,易轲那小子站不住了,顺着那二楼的楼梯,骨碌骨碌骨碌……一直滚到底儿。呀哈,那个惨哟!”
“你说的几成是原稿,几成是杜撰?”我耷拉着眼皮问。
“不信你自己去看,躺着呢,医院里头,一个肠痉挛,一个小腿骨折。”
张进滑稽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起来。
“回头咱跟大伙儿一起,去医院瞅瞅那小子。”
我摆手:“你跟他们去吧,我就算了。”
“嘿,你跟那厮还真杠上了?你不是对人家苏也没意思吗?没意思你跟易轲翻什么脸?”
我笑笑,不回答。
“这圈子还得混,做做样子总是应该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懂事儿。”张进又摆出了长者的姿态。
“好,你懂事,那你多包容包容我。”我不反抗,也不听从。
张进念叨了几句,自觉无趣,悻悻地走开了。
张进走后,我意外地接到了苏也的电话。苏也告诉我,她参加了医院组织的下乡支援活动,要去一个离平城有足足二百多公里远的偏僻村子,在那里的乡村卫生院支援半年,而且很快就要出发了。
我十分吃惊:“是安排的,还是……”
“是我申请的。”
看来苏也是想离开了,至少离开一段时间,离开这个伤心之地。这样也好,换个环境,总能好些。
“我明天下班的时候,你能到医院来接我吗?一起吃顿饭,当告别吧。”
“好。”我爽快地答应了。
***
第二天我应约去接苏也。但出乎意料的是,就在去往心血管内科的路途中,就在住院大楼前面的空地上,又一场美丽的邂逅悄然来临——我再次遇见了那个女孩!
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和那天穿着同一身衣裙,扎着同样的马尾,仿佛一模一样的场景,换了个地方上演。她正迎面向我走来,但这次不止她一人,旁边还跟着个小女孩,看起来比她更小,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两人有说有笑。
我很意外,心头却有种莫名的明朗,就像望见了一片蓝天,纯净,清新。
我就站在她们走过来的方向上,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她看见了我,发现我正看着她,停了下来。片刻后,她好像终于记起了我,对我会心一笑。
“她还好吗?”她首先开口问我。
“你说的是那天那个……”我突然觉得说自杀或自尽总不太好,就抬起手,用点燃打火机的动作来代替。
她笑了,点点头。
“她好呢,不用担心。”
旁边的小女孩耐不住问她:“他是你朋友啊,罗老师?”
老师?我心里咯噔一下:她是教师?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们只有一面之缘,连认识都不算。
于是我把话题扯开:“你真是教师?”
她又笑了:“我知道我不像……”
“当然不像,因为你就是!”调皮的小女孩插话道,还向我吐吐舌头。
“都工作了?你几岁啊?”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看起来实在太小了,说她就是那学校的学生也不为过。
“你不知道当面问女生年龄不礼貌吗?”小女孩又抢先发言,还转过去问,“对吧,罗老师?你上英语课的时候讲的。”
“哎呀心心。”她拉了拉小女孩的胳膊,让她不要调皮。
“是我不好,问错了。”我笑着说,“你们到医院来是探病吧?”
“哦,我们学校的校长住院了,来看看他。你也是探病的吧?”
我随便应了一声,脑子里出现了廉河铭那个爆发户的形象,这才想起,那是她们的校长。
“你还没去吧。我们看过了,那我们先走了。”她向我挥挥手。
我点了个头,跟她们道了别。等她们走远后才想起,我竟连她的名字都忘问了。
我没有预料过会与她再次相遇,没有为这一幕做过任何准备。我也没有趁这次相遇同她相识,没有展开什么联想。然而我不曾想到,我们的见面还远远没有停止,它在无形之中积淀着,烘托着,直到侵入我的整个生命。
我如何能想到,我往后的快乐与痛苦,幸福与悲哀,竟全部成了她的赠予!
***
为苏也饯行的那顿饭,我从头到尾,没提过一句遇见那女孩的事。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不能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