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他讲的,跟发言稿毫无关系,而且语速极快。
他说了一段话停下来,全场都将目光投向温纵。
脑海中似乎翻涌着句式语法英文法文中文。
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脸色涨红,呼吸声在耳畔越来越重。
磕磕绊绊翻了几句,会场开始喧闹。
她绞紧手指,纸上记下的符号变成黑色的小虫子在眼前划过。
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哼,这什么翻译,估计大学没毕业就出来揽活。”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给我换人吧,啊?”
胡先进声音不小,几乎整个会场能听懂汉语的都听见了,有些人开始悄悄议论。
温纵没经历过这种场面,手足无措。
幸亏旁边有个传译员小姐姐替她解围,叫胡先进再说一遍,她来翻译。
胡先进瞥了一眼温纵,不情不愿地又讲了一遍。
这个传译员小姐姐翻译地相当漂亮,信达雅每一样都在水准之上。
温纵只能抿唇,羡慕地看着她。
会议结束时,温纵过去跟她打招呼,得知她叫李与谭。两个人加了微信,约好过几天一起吃顿饭。
最后李与谭急着回家照看宝宝,温纵再次向她表达谢意。
胡先进倚在椅子靠背上,
“就你这样的,我按稿说,你也翻不出来。
没学过别出来丢人现眼啊,也不知道怎么接到这活的。”
显然意有所指。
温纵正在收拾包,刚才胡先进使用过的马克杯被她直接丢到了垃圾桶里,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胡先进见自己说这么一大通,这女人一点悔意都没有,真够不要脸的,伸手想拉住她。
温纵后退躲过他,绕道出门。
去洗手间洗手时正好听见隔间内有人在议论。
“刚才那女的怎么回事,全程就翻出来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看她还跟那姓胡的老板拉拉扯扯,说不定是他把人带来的呢。”
“就是,我要是她,打死我也不出来丢人现眼。”
“哎你们知道今天空着的那个位置是谁的吗?”
“叶昀你不知道?.他没出现,可能去.”
温纵洗了把脸,从洗手间出来。
不过鼻子越来越酸,没急着回家,而是上天台躲了起来。
坐在角落台阶上,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洇湿浅色牛仔裤。
她从小被议论得多了,以前并不放在心上,今天却被这几句话戳破自尊。
可能因为这是她心里想要用以谋生的行业——尽管自知水平不够,希望渺茫。
自己知道自己不行,跟被当众戳穿无能还是有差距的。
藏在心底那点念头成了妄想,又羞又愤。
她一边掉泪一边从包里翻出法语字典,查印象里刚才会场的生词,顺便拿出小本本,泄愤似的记笔记。
刚开始只是动笔,后来感觉眼泪关不住闸,只能一边记一边嘴里念叨:
“没关系嗷。”
“只是第一次。”
“谁还不犯错呢。”
“呜呜呜呜嗝。”
“已经不错了,你还翻出一句话呢。”
哽咽唔囔,委屈的不行。
忽然听见一阵相当朗放而低沉的笑声。
她懵然抬头。
叶昀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的身前。
是他在笑。
唇间咬着烟,手扶黑伞,身上的大衣衣诀被风掀开一角。
凌冽的面部线条几分柔和。
他笑得极放肆,甚至被烟雾呛到,咳了几声。
温纵抹了把眼泪,晃晃悠悠站起身,“小、嗝,小叔。”
叶昀问:“躲这儿哭什么啊。”
真像是安慰小辈的语气,声音里几多宽容。
哭什么,哭自己丢人了.温纵委屈,然后恍然想起事故的始作俑者。
“你故意的,故意告诉我错的流程。”
小姑娘瘪着嘴,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似乎下一秒就会有泪涌出来。
得,也不用‘您’了,看来是真生气。
叶昀轻笑,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
“你问清楚了?”
又轻飘飘把问题扔回去。
“没有.”
她知道自己也有错,低头盯紧自己的脚尖。
肩膀一抽一抽的,怕是又要哭。
叶昀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耐心,放轻语气:“小会而已,不碍事。”
或许因为是听见她一边哭还要一边自我安慰。
这场面太招人乐了。
或许是因为他难得的宽容,温纵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大胆,甚至无理。
她不语,脚前水泥地上迅速洇出一片片深色印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