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眼的心才能安安稳稳落回胸腔,有一种就算出丑也有人在她身边替她遮掩的安全感。她和蒋斯与离得不近,是“路人以上、朋友未满”的距离。蒋斯与的每一步也都恰好,无论缪攸什么速度,他们始终并肩而行。可是蒋斯与太耀眼了,他走在缪攸身边时,反而成了缪攸的恐惧来源。
越往步行街的繁华深处走,人流量就越大,几次三番,缪攸都被边说边笑的人群挤到旁侧。幸好蒋斯与够高,也够醒目,缪攸绕过行人努力追上前,又被故意走到蒋斯与身后想要搭讪的年轻姑娘无意中隔开。姑娘还有两个好姐妹,互相怂恿着让对方上前打招呼。缪攸走在她们身后,看见姑娘们光鲜的衣饰、精致的妆容,还有从没有受过伤害的面孔,突然想留给蒋斯与一些单独的时间。于是她越走越慢,离蒋斯与也越来越远。身边尽是青春靓丽的都市青年,三两结伴,有说有笑。他们的勇气和活力令缪攸羡慕,也令缪攸回避。她心底里有太多恐惧的东西,就像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她凝望着深渊,深渊也凝望着她。蒋斯与是属于这繁华都市的,她不是,她只是路过。
想搭讪的姑娘们终于找到了勇气,凑上前去和蒋斯与说了什么。透过人群间隙,缪攸看见蒋斯与微微弯腰,和善地回应,只是没说两句就向后张望,目光正与她相撞。缪攸假装没看见,立刻转移视线,却听见有人叫她:“妙妙。”声音响亮,一条街的人都转头朝这边看。蒋斯与停下脚步,和搭讪的姑娘致歉,然后向后穿过人群向缪攸走来,边走边笑,春光明媚,说:“妙妙小姐,不是饿了吗?走,我们去吃饭。”
餐厅是蒋斯与挑的。缪攸说了请客,自然主随客便。蒋斯与带她去了间西班牙餐厅,位置不醒目,在步行街外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店面却精致,樱桃木框的推拉门,镶嵌深色不透明的玻璃,一眼看不见里面的情况。门口没有迎宾的招待???,如果是缪攸一个人,她永远不会走进去。蒋斯与率先拉开门,又回头示意缪攸跟上。缪攸跟在他身后进了餐厅,室内灯光昏黄,气氛安逸,广播里在放上世纪的爵士乐,三三两两张小桌散布各处,有些桌上坐了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正用不慢的语速闲谈些什么。蒋斯与挑了一张背靠墙的空桌坐下,朝吧台打了个响指,年轻的侍应生拿着餐单走来,语气轻和。蒋斯与没看,把餐单推到缪攸面前,说他们家的Tapas很地道。他又随口说了几个英文菜名,侍应生一一记下。缪攸打开餐单,一道菜标了三种语言,光看名称根本猜不到食物,她听见蒋斯与说的,对着找了,也要了其中一道。等到侍应生抽出酒水单的时候,蒋斯与率先说:“不用了谢谢。”
西班牙菜缪攸从前没吃过,蒋斯与像是经常吃。她没有对比,也分辨不出地道不地道。但蒋斯与说好,也许真的好。这是缪攸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和人在餐厅吃饭。蒋斯与吃饭时姿态优雅,或许应该说,除了做爱,蒋斯与做任何事都姿态优雅,将他「人」的一面展现到了极致。餐馆人不算多,相比刚才拥挤的商业街,这里可以称得上闹中取静。缪攸的恐惧症减缓了许多,就连后颈的汗也不再渗了。等餐的过程,原本以为会尴尬,但蒋斯与却安然地像和多年未聚的老友一起吃饭,主动和缪攸说话。
“妙妙小姐,你刚才把我弄丢了。”蒋斯与委屈得极其自然,叫人真心自责,“我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一把车钥匙,连停车费都付不起。”缪攸忍不住想起在人群中的蒋斯与,只要他愿意,会有一百个人为他付停车费。但她诚恳地道歉:“对不起,下次不会了。”蒋斯与似乎很满意,不再抱怨,又说:“妙妙小姐,你经常容易紧张吗?”缪攸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从哪点看穿了她自信掩饰很好的紧张。蒋斯与移开目光,用比刚才更轻的声音说:“你睡觉的时候很紧张。”缪攸倏然想到那晚,她还未说话,蒋斯与又说:“说话的时候也很紧张,走路时候也是,尤其是在人群里。”他隔着虚空指了指缪攸的手,“你手心是不是出了汗。”缪攸下意识握住掌心,想要替自己分辩,却听蒋斯与一针见血地指出:“接触男性会让你紧张?”
12、坦白
“没有。”缪攸脱口而出,“我没在紧张。”
蒋斯与并不信,他朝周围看了看,他们这桌两旁都是空座,有人的位置离得远听不见。他用很平常的语气问:“那你为什么要找鸭子?”
鸭子这个词从蒋斯与口中说出来,好像与他本人没什么关系,仿佛蒋斯与是社会学研究员,正在用访谈了解这位叫缪攸的嫖客的心理。不知诸君是否意识到,每一场谈话里都藏有权力关系。谁来主导一段对话,意味着谁是掌控者。缪攸虽社恐,但却敏感,她二十九年人生唯一仅存的勇气就在此。
话既如此,缪攸索性摊开手心,露出其中渗出的细密汗液,将此刻被挑破的恐惧坦然放到蒋斯与面前,不再掩饰:“那你为什么要做鸭子?”
蒋斯与又笑了。他发现自己和缪攸说话时常常会笑。并非缪攸的话好笑,而是他在缪攸面前不用伪装成另一个蒋斯与。现下他就是他,逛街吃饭,理智优雅,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