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下,似乎在为一贯平淡的语气添加抑扬顿挫的功效——
“自制力差,就离她们远一点,我不希望你和她们有任何的交集。”
“在你一百岁寿命里,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堕落到她们的地步。”
很好,让他看看真实人间,他反而愈发自我感觉良好了。
“去你妈的。”这是她的回答。
说完,她浑身一僵,原地跳起来,忙不迭地拍打身上。
待找出蜇她的玩意儿,却发现那是她日常使用频率最高的工具。
“漏电?”
戴着高倍数眼镜的师傅将手机还给她。
“你这手机太老了,电池老化,振动频繁,漏电很正常。”
她想起了,确实在被蜇之前,手机有一阵震动。
她冷笑,吵不过就下黑手,都等不及她走远了来个偷袭,可见对方之生气,也可见之幼稚。
当即买了一个绝缘手机壳,再包了一层绝缘胶带,不动声色绑回手腕上。
那个时期,大企业频频爆雷,丑闻更是家常便饭。
有个大佬旗下商场拖欠供货商货款,供货商聚集在商场大门拉横幅,上了新闻热搜。
一向少管闲事的她看到跑腿群里传来消息,就立即放下手上所有工作,专门花了一天时间跑去现场。
大楼的停车点只许停放员工的交通工具,她把电驴停在半路,专程打车过去。
去的时候媒体已经到达现场,就见那些蓬头垢面的供货商在镜头前哭诉,什么“合作四年年年亏”“赚不到钱还被罚款”“强迫供货商签垄断协议”等等,各种店大欺客霸王条款,说出来令人瞠目结舌。
“他们建了这么好的大楼,却连去年的货款都没结给我,我过来的都坐的汽车,飞机票都舍不得买。”被采访者这条一出,连记者都沉默了。
“谁不是呢?这些黑心大公司。”记者示意摄像师挪开镜头,“我前年参加一个征文,拿了一等奖,奖金2000块,上个月才到账。”
她在旁听得一下子咧开嘴,而顺连茹却异常安静。
因为那个记者说的拖欠奖金的企业,正是顺连茹的公司。
当天气氛在商场负责人出来时达到高潮。
大概是赶路过来没吃饭血糖低,现场直接有人喊:“xxx,你生儿子没xx!”
骂得是精彩纷呈,欲罢不能,现场高潮一波接一波,连过路的人都上来朝着商场背后的首富集团大楼唾几口:“为富不仁,迟早挂路灯!”
当天她也没少起哄,跟随口号骂得特别响亮,足以让耳边人振聋发聩。
于是顺连茹终于消停了一段时间,没再对她指手画脚。
这就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她想。
但凡顺连茹敢起头挑她的一点点不是,她就引用记者那句称呼——“黑心资本家”伺候他,让他受尽打压,受尽冷嘲热讽,受尽人间冷暖。
她几乎能想象他走在路上头都抬不起来的丧家之犬模样。
直到她也入职他所在的地方,才知道那段时间里,顺连茹向公司高层提出清理呆账坏账计划,他等不及财物的拖拖拉拉,先斩为奏从财务数据库里整理出名目,摆到高层面前,让公司将所有拖欠积压的款项,一一清理掉,为东家日后成为行业巨擘写下千万伏笔中的一笔。
又一个睡过头打乱日程表的深夜,她凭直觉嗅去了富人区,那小区还有点眼熟。
送完物品后,她走过一排排别墅走往出口,被她打压到只能当“护卫警犬”存在的顺连茹忽然出声:“这是什么声音?”
脚步迟疑了一下,缓缓往后退,退回刚路过的别墅后院,扒开铁栅栏上的植物,透过缝隙,她看到一个正在跳绳锻炼的男人,赤裸的上身被地灯映照出腹部一片亮晶晶的汗珠。
“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有人在锄草。”
她面不改色一溜烟跑了。
她进入一个小区后,一直没出来,那小区里闹哄哄的,噪音已超出正常分贝。
她就站在嘈杂的外围,低低啜泣。
那是许多年以来,相当糟糕的一天。
有一个被活活饿死的儿童,曾住在这个小区,她死于成年人的漠视,父亲在她出生前就离开了她吸毒的母亲,母亲外出时被逮捕,外出前将她反锁在房间里,她在那间屋子里,渡过了生命最后的十五天。
那间房子空置了快二十年,而小女孩离开人世也快二十年,每年的夏天,人们会来小区摆放鲜花。
二十年后,一名跑腿员送东西来到她曾住的楼下,那天正好是她的祭日,看着网络上她稚嫩面孔的照片,以及墓碑照片上那段话——“如果生是偶然,而死是宿命,那么你短短的人生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误会”,跑腿员便恍惚想起,她的母亲去世那年,她似乎跟小女孩的年纪,差不多大。
“你想起你母亲了。”不变的温和语气,却是那么的肯定,带着镇静的力量,穿插在她的哭泣之间。
“你是幸运的。”
“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