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防地,肩头一阵冰凉滑落,江柳柳听见惯来孤傲狠厉的鬼王轻声喃喃道:“别再离开我!柳柳,柳柳……”
奈河桥上年轻的女子正站在一大口汤锅前,纤细的手拿着一只长柄勺一下一下地搅动着白色的液体,突然,灶下传来一声脆响“咔嚓——”
便瞧见锅底猝不及防地裂开一条缝,锅内就要熬好的汤顺着那条裂缝咕嘟嘟地向着灶台漏去,方才还烧的红彤彤的炉灶不一会儿功夫便被浇灭了。
“唉——”孟婆幽幽叹了口气,眼角却染着笑意,“想起来了啊——”
江柳柳觉得,仇离一定是病了。
自那日之后,他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不再冷着一张脸,眼角眉梢甚至还刻意地挂上几分笑意。可他顶着那张冷若寒霜的脸已然数百年,冷不防挤出几分笑意来,一眼瞧过去反而带着几分诡异的恐怖,竟比他那张森冷冷的脸还要可怕几分。
仇离先是“娇弱”地躺在床上养了数日,变着法子地指使江柳柳端茶递水,捶腿按背。绝口不提渡魂和送她入轮回的事,好像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一般。
江柳柳则秉着惜命的原则,委屈求全地待在他身侧当起了粗使丫头,反正,十日期限将至,左不过三两日的光景罢了。
这日,江柳柳闲来无事,同阿竹在一楼正厅踢毽子玩——十来岁的少年正是贪玩的时候,即使阿竹早已做鬼多时,到底是个心智未全的孩子。
“柳柳……”虚弱沙哑的声音自二楼仇离的房间内幽幽传来。
阿竹踢毽子的腿蓦地僵住,一张小脸上表情古怪的很,见惯了鬼王嗜血杀戮的模样,阿竹有些怀疑,楼上躺着的连下地都费劲的那个人真的是这冥府中让人谈之色变的鬼王大人吗?
江柳柳对于他的变化倒还勉强可以接受,可他自认熟悉地喊她“柳柳”,这让她整个人浑身不自在。
“柳柳……”
江柳柳翻了个白眼,将手中的毽子抛给阿竹,揉了揉他发顶的软发,轻声对他道:“自己先玩。”旋即转过头朝着楼上的方向道,“就来!”
仇离斜倚在床头,长发散乱地自肩头披下,将他身下的位置铺满。他略一思忖,又伸手揉了两把散乱的长发,甚至还悄悄地在发尾处打了几个结,旋即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双眼紧盯着屋门处。
待屋门自外推开,仇离面上淡然的神色尽数褪去,换做一张虚弱无力的表情。
然而,江柳柳并没有过多留意他的脸色如何,只是粗粗扫了一眼,装作毕恭毕敬的模样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她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大半日来,仇离频频指使他,然而都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大都是茶水凉了、伤口疼了、衣裳皱了之类的琐事,可她还不敢发作,只得憋憋屈屈地忍了。
仇离幽怨地望着她,指了指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沙哑着声音道:“太乱了。”
果然。
江柳柳这才抬眼细细瞅他一眼,心下怪道:方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于是,江柳柳将仇离艰难地扶下床,他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身上,从床榻到凳子前,短短几步路,江柳柳走的满头大汗。
将他安置好,江柳柳又开始慢慢地为他梳理打了结的头发。
仇离乖乖坐在凳子上,她灵巧的手指在他的发间轻柔地翻转,动作小心认真,丝毫没有将他弄疼。熟悉的人就在咫尺,仇离唇角眉梢染上满足的笑,那笑意悄悄扩散,直晕进眼底,在那两汪幽潭中曳起动人的水光。
待到第十日,江柳柳已经止不住地雀跃,频频朝着竹楼大门处望去,期待那抹绿色身影的出现。
仇离:“怎么?你就这么急着离开?”
江柳柳想点头,脸上却只能装作一副惋惜的模样:“归期已至,我虽对大人多有不舍,可到底天命难违啊!”
只是,江柳柳盼了大半日却没有盼来卫贤,来得是个从未谋面人物。
那人身着华服,头戴方冠,生的五大三粗,身后跟着数位垂首敛目的鬼差。那些鬼差衣着头冠与卫贤相似,江柳柳暗暗猜度,这位为首的人物当是判官之上的阎罗之一了。
果然,见到来人,仇离噙在唇角的笑霎时冻住,眼风凉凉地扫过去,沉声道:“不知九殿下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那九殿下捋了捋下额处的短须,声如洪钟道:“血洗地狱间这等大事,便是變王有意替你隐瞒也是瞒不住的。你虽得阎王特赦,到底也是冥府之鬼,自该遵循冥府的法度。”
仇离冷笑道:“劳殿下费心了。”
他扭转头对江柳柳挤出一个自认为温和的笑,柔声道:“你且在这等一等,我去去便回。”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