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璃的动作,丝丝没入上官逸脖子上的平安符中。

    暗夜里微弱的光芒暂现,又在一片寂静中隐于无形。

    上官逸等了片刻,试探地问道:“好了?”

    “嗯。”初璃应了声,“神君之誓已下,皇子殿下考量得当,便可同我兑换承诺,吾与皇子殿下感应相连,承诺兑换之日,吾当即至。”初璃的声音愈发遥远,她声音虽现,但人已在桃树十步开外。

    上官逸听得那声音变换,急道:“等等,除却这承诺,我日后可还能再见到你?”

    凡人竟想时常与神君通信?当真妄念!初璃轻摇了摇头,离去时神色浅淡,冰寒之色凝聚,她道:“吾乃神君,再见皆是缘法使然,有缘便得再见,如若无缘,相见不如不见。”

    声音缥缈,携裹着上界仙气,一派冷色氲开石砖。

    上官逸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作罢,他未曾听见声响,那神君已不在此处了。

    只是有些遗憾,一番交谈过后,竟是连那神君的名讳皆不知,若当真是神君,不敬神明,便是他的过错。

    上官逸敛了神色,转身赤着脚往内殿之中走去。适才着急,出门时连靴袜皆未穿,好在入夏的地面温热,踏过石砖便不觉着冷。

    他走过内殿,光裸的脚踝印下微弱的影子,缓缓攀爬至案上,他端坐之时,那影子便模糊了案上的宣纸,恰好落在那幅画上。

    上官逸先前哭之时,便只顾着宣泄,一时也未曾注意,现下心绪静了,倒是瞧清了那幅画,却是已经花了。

    那画是上官逸今日结束晚课后画的,画的是一位女子。

    他年岁小,又是皇子,原本这女子他是画不得的,有失皇家威严。可他现下不仅画了,竟还觉着这画花了很是可惜,甚至还想着再画一幅。

    上官逸昨日遭遇刺杀,昏迷不醒被人带回皇宫。他那时浑身血污,御医颤颤巍巍求见,本以为他人已垂死,结果一番诊治后却惊呼大幸,幸的是上官逸受的皆是皮外伤,伤口极浅,甚至连卧床休养皆不必。

    旁人皆道九皇子福大命大,自有庇佑,但只有九皇子本人觉着此事诡异。

    他在昏迷前分明记得自己已是在劫难逃,那山匪的最后一击本可以将他送入黄泉,可为何回了皇宫,伤势却只是皮外伤?

    他自是不信什么福报,他只觉是人为。

    而那个人,与他昨日起便时时刻刻记在心里的背影密不可分。碧衣倩影,姿态如仙,若是人为,会是那个人救了自己吗?

    堂堂九皇子,为了此事沉思不已,白日里阅览藏书,心心念念的却全是那抹倩影,好不容易熬到了暮色时分,画了那人的背影,却还被自己哭花了。

    上官逸捧着那画,哭花了的画已然看不出任何姿态,墨色透过宣纸,加深了影子的颜色,隔着一段距离映在了上官逸脚踝之上。

    上官逸忽的又想起那个人,那身影挥之不去,他却是连姓名都不曾知晓。

    一时间,上官逸的心绪乱了,连带着那墨色也涟漪乱去,晃荡着彰显著主人的不可名状。

    墨色愈深,阴影痴缠,上官逸猛然放下那画,未曾浓稠的墨汁被那力道一震,溅了一滴在他脚踝之上。

    “来人。”上官逸抬高了声音道。

    “殿下,有何吩咐?”从内殿外急急走来一人,步子虽急却仍记着不发出太大的声响,阴柔的面容在亮色之下泛白。

    进来的人是上官逸的贴身太监。

    上官逸站起身,道:“伺候本皇子沐浴。”

    “是。”太监应了声,那视线低了下去,恰好瞧见了案上的那幅画。虽说是模糊了,但依稀瞧得出是个背影,下笔纤细,画的约莫是个女子。皇子殿下还这般年幼,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入了殿下的眼?

    上官逸转过头时,贴身太监的视线慢了一步,跟了上来。

    “你看见了?”上官逸问道。

    “殿下说的是那画吗?”太监垂首恭敬道。

    “是。既然你看见了,那你便记着,此事,你若敢说出去……”上官逸侧首,摇曳未明的烛光里神情宛如寒霜,“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声音冷彻,太监惶恐,立即便跪了下去,“奴才不敢!”

    九皇子素来宽厚,殿内中人还曾感慨九皇子殿下虽为皇家中人,但不似其他殿下那般脾性,因而纵容得宫婢奴才皆敢松懈了行为。

    甚至将九皇子的行踪与他人透露。

    一朝血色染,生死攸关之下,哪怕是脾性宽厚也换了模样。

    幼狼纵然年岁尚小,但冷寂之气已具备,一念之间便能生杀予夺。

    不过是蝼蚁的命而已,他不在乎。

    直至那幼小的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太监这才敢站起来,冷汗沿着背脊,湿透了内衫。

    太监走下了台阶,准备去取九皇子沐浴所需之物,至台阶的最后一级,忽然回过了身。

    他望着浴池前遮挡的山水墨画屏风,那屏风上的图案浅淡,只绣了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