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脸。他真的睡着了,眼睛闭拢,神色平静。她胆子大了,原本坐着,后来累了,干脆躺下。
皂角与熏香的味道令人心安。小狐狸习惯贴着暖融融的事物睡,人的肉身无疑是热的。她挨着他的背,太暖和了,以至于眼皮向下沉。
为了不睡着,因而不自觉想摸点什么。
玉揭裘弯曲着手臂,她徐徐抬起手,倚靠他手肘,指尖转动,摩挲起他手臂末端的骨节。
她轻轻动弹,不知不觉还是被睡意吞没。
出乎意料,停下没多久,仿佛在睡梦中觉察,玉揭裘突然翻身,把她抱进怀里。
小狐狸吓得心跳跳停。
她以为他醒了。
结果他说了一句梦话:“弟子这就去,师父。”
小狐狸吓得瞌睡全无,连忙缩起身逃出几里远,他居然还在呼呼大睡。
真是个怪孩子。
半夜醒来,玉揭裘感觉背后有团毛茸茸的东西。他回头,发现小狐狸变回了原形,缩在自己背后睡得正香。
他往前挪,那毛团子也迷迷糊糊跟着挪。
反正就是要挨着他睡。
虽说是妖,与他倒也不是全无共通之处。
至少睡得死是一个。
早晨起床,小狐狸还没醒。玉揭裘去要了个汤婆子,塞到小狐狸身边。她总算安分了。
火急火燎把他叫醒的,是秦家的家丁。
几个下人不约而同举止怪异,秦老爷赶忙叫人去请郎中和除妖师。船上的郎中已经到了,还诊不出什么。那是下人们歇息的屋子,玉揭裘进门,先一声不吭地扫视了一圈。
这间房已没人敢进,出问题的几个下人要么在床上,要么在地上。没有死,睁着眼,也都有气息,可又都一动不动,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室内死寂。
他们都面无表情,趴着,双手垂在两侧,将头和前胸抬起来。
这场面有些瘆人。
“和他们说话,他们就像没听到似的。推他们,他们倒也会动,可最后还是要变回这个样子。”一个丫鬟瑟瑟发抖,“您可要救救他们呀!”
玉揭裘静静思忖着,没有答应,倒也没急着否决。
身后却有人抢先开口。
“这事儿呢,就交给我吧!”一道粗犷的男声响起。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一个敞胸露怀的汉子大摇大摆走来。
这位便是替秦老爷逮住过一只成精黄鼠狼的捉妖人何稼川。自打听说秦老爷邀了一位修士登船,他就一直避而不见,不肯跟玉揭裘出现在同一场合。只可惜,这明晃晃的排斥之意并未传达到对方那里。这种事,玉揭裘向来不关心。
“玉小道长,听闻您是鼎湖宗出身,想来这点小妖也入不了您的眼。还是交给我吧。”何稼川没别的长处,混江湖这么久,最会的便是脸厚。这个功劳,他要定了。
玉揭裘到底是个生人,秦家里里外外还是很信赖何稼川的。
但玉揭裘微笑了一下,为师门澄清道:“师尊教导,‘有无相生,难易相成’。事无大小,并无入眼不入眼一说。”
何稼川没想到他会吊起书袋,这恰好是他不大擅长的事。
正当他以为他会强行接下这活,玉揭裘却向后退:“不过,就交给你吧。”
何稼川掏出了铃铛。
大家都暗暗松一口气,觉得这下稳妥了。还有爱热闹的,便急着簇拥着何稼川,去看看如何收妖。玉揭裘被挤出人群,仍然默不作声。
小狐狸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已是人形,望了望他们,又偷偷打量玉揭裘。说实话,这些日子来,她在玉揭裘脸上看到过最多的神色是笑。
他本人有着与执剑时截然不同的温柔纯良。
但偶尔,小狐狸会觉得他的笑容太单薄,不过脑子,所以很敷衍。
“玉揭裘。”她喊他的名字。
像从什么念头里坠落出来,玉揭裘回头看她,目光里有询问。
熙熙攘攘间,有个婢女跌跌撞撞栽过来,不偏不倚,恰好跌入玉揭裘臂弯。而他居然也接住了她。四目相对,宛如戏本中才子佳人的邂逅。
可是,他却说:“狐狸,躲开点。”
“啊?”小狐狸猝不及防。
说时迟那时快,剑出了又收。玉揭裘泰然自若,松手任由婢女身体倒地,头颅咕噜噜滚出去。而喷涌出的血则溅到一旁的小狐狸脸上。
其他人纷纷尖声惊叫,嘈杂得令人耳聋。直接吓得晕过去的也大有人在。
小狐狸吃了一惊,瞠目结舌去看玉揭裘。他正望着地上身首分离的尸体,脸上表情适宜放在“舒舒服服饱餐过一顿”“见着美人”以及“今日风和日丽”的场合:“是妖。”
有仍不明所以的人在谴责:“你这个刽子手!杀人犯!”
玉揭裘置若罔闻。
他对上小狐狸的眼神,看到她被弄脏的脸,随即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