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杉像前天那样处理掉药片，去浴室化妆。
她是化妆新手，乔恩却拥有能和美妆博主媲美的化妆技巧。
这几个月来，在乔恩的手把手指导下，程杉已经小有长进。
程杉对着镜子，一只手扒拉眼皮，另一只手握着眼线笔一点点填充内眼线。
乔恩说过，她的眼睛很大，不需要浓重的眼妆，只画内眼线提神就能很漂亮。
刚画完右眼，门铃响了。
程杉小跑去玄关，扬声问：“谁呀？”
韩双：“你好，我是叶的朋友。”
ye是谁？
程见溪的昵称吗？
外头是个女声，说的又是中文，程杉防备心顿减，隔着门礼貌道：“不好意思，程见溪刚刚出门去公司了，要不你给他打电话吧？”
韩双偏头看了陈立钦一眼，小声道：“城建系是什么？”
陈立钦也用气声回答：“可能是外号。人在江湖飘，哪能用真名。”
没想到叶臻还有这一手呢。
“我不找他，我找你。”韩双气定神闲道，“大家都是朋友，咱们用不着隔着门说话吧。”
程杉想起来，程见溪的房子常常提供给他的同事们工作，他们应该对这里很熟悉。反倒是自己，对他们来说是个陌生人。
程杉打开门，先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女人，穿着一件长及膝的黑色皮衣，她眼神凌厉，正自上而下地打量着自己。
而她身旁站着的男人，个头虽然不低，存在感却没那么强，此时也正用审视的目光望着自己。
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起自己只画了半边眼线，更是发窘，率先道：“你们好，我是程见溪的女朋友，程杉。”
“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敢自称侍女朋友。”
韩双冷哼一声，从程杉身边大步走过，直奔屋内。
她没进里屋，只在客厅转了一圈，隔着玻璃推拉门，看见阳台上晾着的女式胸衣和内裤后，脸立刻垮了下去。
陈立钦也瞧见了，轻轻咳嗽了声，扭过头去，说：“看这架势是要长住啊。”
程杉被这两人的诡异行径和说话方式弄蒙了，她说：“是不是程见溪没有跟你们提过我？我昨天才到的，可能会在这里住一个月。当然，我们……”
她想说我们会出去旅行一阵子，不算在内的话，我只会在这里住上近半个月。
可是韩双没有给程杉说完的机会，她直截了当道：“你醒醒吧，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
程杉不确定地看着韩双。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就是他的女朋友，我们在一起很久了。”
一个连叶臻真名都不知道的应召女郎，居然有底气说这种话？
“笑话。”陈立钦先反驳道，“我和叶认识快七年了，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这号人？程杉这个名字我从来都没听过。”
韩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脸上带着讥讽的笑。
“在一起很久了？像你们这种人，能上第二次床的那都是熟客吧。”
程杉被侮辱得很莫名，她低声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让你们有这种误解，但是现在请你们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如果还有疑问，请直接去找程见溪，他会向你们解释一切。”
“你有什么立场赶我们走？这里是你家吗？”韩双环抱双臂，好笑地看着程杉，“你以为我是来向你提问题的？不不不，我是来请你滚出去的。”
程杉张了张口，却不晓得还能说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一大早找上门的陌生男女轮番奚落。
程杉有点委屈，她吸吸鼻子，低头预备往里走：“我要给程见溪打电话。”
陈立钦一伸手拦住了她。
“少装可怜了！”韩双厌恶道，“你该不会以为叶没让你天亮就滚蛋是打算让你做他女朋友吧小姐？实话告诉你，卡米尔才是他的正牌女友，识相的你就趁早收拾东西走人。”
陈立钦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清清秀秀的小姑娘居然这么不知廉耻，他也觉得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接过韩双的话又补充道：“他早都跟我们说了，和你不过是玩玩而已。卡米尔可是个超模，你用脚趾头想想也该知道他会选谁。”
程杉没听过卡米尔这个名字。
但程见溪这几个月来确实没有从前那么爱她了，她虽然没有说破，心里其实是能感受到的。
程杉原本以为是因为新工作太忙，新环境太陌生，程见溪需要时间去适应。
可似乎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程杉眼里慢慢积蓄起泪水，她突然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程见溪要安排自己住得那么远。
仅仅是因为他工作需要开会，和她同居不方便吗。
这个问题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想过呢？
而且，程见溪似乎越来越不愿意碰自己了，亲吻拥抱少得可怜，昨晚她那么主动，他却避之不及。
他真的喜欢上其他姑娘了吗？
就像她从前看的韩剧，男主最后终于发现自己原来爱的不是身边青梅竹马的女朋友，而是才认识不到三个月的女主。
她和程见溪，已经走到倒数第三集了吗。
程杉的头疼起来，她很想说服自己不是这样，可是在脑海里拼命搜寻证据的时候，却恍惚地想起一件事。
她好像很久都没有看到程见溪手腕上的纹身了。
这个突然袭上心头的念头让程杉的呼吸骤然急促，她的手攥着胸前的衣襟，慢慢蹲下身子，双目无神茫然四顾。
“纹身呢？纹身去哪了呢？”
陈立钦没料到程杉这个反应，一时慌了神：“哎你干嘛？”
韩双软硬不吃，冷冷地瞥她一眼，说：“你要是自觉点退出，大家面子上还能好看点。如果把叶臻叫回来，再赶你出去，那时候我可就不会是这么好言好语了。”
程杉压根听不见她说话，陡然哀鸣一声，抱着头哭喊道：“到底去哪里了！”
陈立钦被女人病态的尖锐哀嚎声吓得一哆嗦，话都说不利落了：“这、这人是不是疯了？”
韩双也叫她这一嗓子喊得有些心里发飘：“叶臻都招惹了些什么人呢这是！”
陈立钦迟疑道：“现在怎么办？”
在他们的计划中，只要三言两语，那应召女郎就会被韩双说得颜面扫地灰溜溜地离开这里。谁能想到韩双还没说什么，人就被逼疯了。
韩双也觉得问题棘手，要是真让陈立钦把人拖出去，实在是太不好看。
万一惊动了警察可就糟了，叶臻毕竟还是要面子的。
但这么气势汹汹地来了，不做点什么总觉得不解气。
韩双知道程杉正在化妆，她大步走到卫生间，一抬手将梳洗台边那一堆瓶瓶罐罐全都扫落下去。
墨黑的眼线液溅在地砖上，腮红、眼影盘摔得稀碎，七零八落的化妆品滚得到处都是。
随后又走去阳台，扯下她的内衣裤丢进了垃圾桶。
陈立钦看得目瞪口呆。
做完这一切，韩双拍拍手，扬扬下巴：“走。”
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教训。等她清醒过来，看到这些就该明白谁才是不受欢迎的那个。
离开公寓，陈立钦直接去了公司。
韩双也一并跟去，打算在叶臻那里再添一把火。
他们到的时候，叶臻和鲁卡斯在会议室里重过订单。
“问题就出在这里。不对啊，上周我核查过你的表格。当时这一栏的数据值不是305，是355。”叶臻蹙眉，紧盯着电脑屏幕道。
坐在一旁的鲁卡斯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思议道：“叶，这是我负责的表格，你怎么会那么清楚。”
叶臻帮他调整回原始数据，淡淡道：“我核过一遍。”
鲁卡斯吞了口口水，说：“我知道你对数字敏感，但是叶，这里头有一千多组数据。”
漏洞不大，数据调整回去以后，总计栏就对得上了。
叶臻敲敲桌面，问他：“为什么改动数据？”
鲁卡斯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啊……”
叶臻：“要不我把我电脑拿过来，里面有你上周发来的终稿。和这张表一对照就知道。”
鲁卡斯知道瞒不过叶臻，眼珠滴溜溜地转，小眼神直瞟，当他看见会议室透明玻璃门外出现的身影时，蹭地一下站起身。
“叶，钦钦和双双来了！”
叶臻不知道鲁卡斯在玩什么把戏，他保存文档，合上鲁卡斯的电脑。一抬眼，看见韩双笔直朝自己走过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叶臻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鲁卡斯和陈立钦两个知情人为免被波及，非常识相地往旁边靠了靠。
“说说吧。你是怎么打算的。”
韩双开门见山，对叶臻道：“如果你不能干干净净地处理这件事，我是不会让卡米尔再见你的。”
叶臻不喜欢被人以威胁的口气相对，鲁卡斯和陈立钦猥琐地窝在旁边的样子也让他心里隐有不好的预感，他说：“哪件事。”
韩双说：“别装了。我刚从你家过来。”
叶臻脸色微沉：“你见过小杉了？”
他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转向鲁卡斯，用的是陈述句：“早上那通电话，就为了这个。”
鲁卡斯躲在陈立钦身后：“我是被迫的。”
“小杉？”韩双显然很介意叶臻对那个应召女郎的昵称，她说，“叶臻我以为你至少是个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放心把卡米尔留在你身边？”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找个□□做女朋友。”韩双不满意叶臻的回应，她说，“可你有了卡米尔，能不能让她有多远滚多……”
韩双在说话的时候，陈立钦就观察到叶臻的表情不太对劲——他后槽牙咬得紧紧的，看上去非常愤怒。
叶臻一直是他们公认的脾气最差，比起“笑面虎”鲁卡斯，“小怂包”陈立钦，叶臻简直像是个□□包。不点起来什么事没有，可谁要是不慎点燃，只能后果自负。
“韩双！”
果然，叶臻没忍到韩双说完，就打断她的话。
陈立钦暗道不好，连忙上前几步，把韩双往后拽了拽，陪笑道：“叶臻，她就是说话直了点。但程杉她一个应召女郎……”
叶臻一拳头砸在陈立钦脸上，跟着扯过他的衣襟：“把你这句话收回去。”
“叶臻你疯了？”韩双怎么也不会想到叶臻会为了那个女人打陈立钦，她瞪大了眼，尖叫道，“你为一个妓|女打自家兄弟？”
叶臻的脸色黑得像墨，一个眼刀削过去，压抑着怒火道：“闭嘴。”
“叶臻！”陈立钦吼他，“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你们随便往一个女孩子身上泼这种脏水，你说我过分？”叶臻咬牙切齿，狠狠将他搡开。
陈立钦一个趔趄，被他身后的韩双扶住了。
韩双脸色同样铁青，说：“你休想我再替你向卡米尔说什么好话。”
鲁卡斯身为旁观者，约摸着理出了一点头绪：“叶，那个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该不会她不是……”
应召女郎那四个字他出口。
“她当然不是！你们在想什么？”
叶臻双手摊开，掌心向上，他说：“我死去的弟弟，是她的男朋友。”
他这句话说出来，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陈立钦和韩双面面相觑，发现彼此的脸色都变得很不好看。
鲁卡斯率先打破沉默：“叶，你有一个弟弟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叶臻长长出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额角：“说来话长。”
“你弟弟该不会就是她口中的‘城建系’吧……”韩双后知后觉，喃喃道。
“嗯。”叶臻说，“她不肯接受我弟弟已死的事实，患了癔症，把我当作程见溪。”
他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看向韩双：“你们去找她，说了什么？”
韩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求助地拉了拉陈立钦的衣袖。
陈立钦面如菜色，眼神不敢和叶臻相对，他说：“都是我们的错，我们这就去跟她道歉！”
韩双赶紧点头：“这件事是我们太鲁莽了，我一定会向她诚恳道歉的！”
结合他们对程杉的误会和韩双那个火爆的性子，叶臻也知道程杉肯定是受欺负了。
他把她带来自己身边以后，总让她很委屈。
叶臻脑子一团乱麻，他顾不上回办公室拿外套，就直接朝外跑去。
韩双和陈立钦屁也不敢放一个，也立刻尾随叶臻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