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次行动做得不错。”
通天之塔，罗曼坐在贵妃椅上笑盈盈地看着回来汇报的尹哲与他身边的少女。
“恋，想要什么奖赏吗？”罗曼询问仍有些拘谨的少女。
少女还没回应，尹哲就替她答道：“恋这次没有给敌人致命伤，还使自己被敌人击晕，我认为她应当受到惩罚而非奖赏。”
听见尹哲的评价，恋低下了头。
“你这位老师也太严格了。”罗曼优雅地站起身，拍拍恋的肩膀，“说吧，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恋张开嘴，用嘶哑的嗓音费力地说：“老…老师不生气。”
听见恋的请求，罗曼与尹哲皆是一愣。
“你看看你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罗曼似抱怨又似玩笑地望向尹哲。后者轻咳了一声，轻轻地回道：“我没生气，我只是不想我的学生死在别人手里。”
恋是刚刚晋升为有名号的杀手，恋是她的名字也是她在塔罗里的代号“恋人”。
但在尹哲看来恋还很年轻，无论是年纪还是做杀手的经验。
“恋没有选择杀死对方，一定有恋的理由。做老师的偶尔也应该相信学生的判断。”罗曼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沉默的恋，又转向尹哲道，“你认为呢？”
“大小姐教训的是。”尹哲没有反驳地点点头。
尹哲的回应完全在罗曼的意料之中，他从不怀疑她的话，只会选择服从。
“好啦，时候不早了。”罗曼从尹哲身上收回视线，她拍了拍掌，示意尹哲和恋可以退下了，“你们也去休息吧。”
“是。”尹哲带着恋退出书房。
走出书房的恋拉了拉尹哲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大…小姐讨厌恋吗？”
“为什么这么说？”尹哲微微皱眉地看向恋。
“她…不是真的在笑。”
听见恋的话，尹哲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那和恋无关。”
他印象里，大小姐似乎从未真正高兴过。
她的心思谁也猜不到。
“别去想大小姐的事，我们只需要听从她的吩咐就好。”尹哲告诫恋，“她是我们不可揣测的主子。”
“恋喜欢大…小姐。”沙哑的嗓音小小声地说，恋扭头望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她是大小姐在路边捡回来的孤儿。遇见大小姐以前她一直在流浪，是大小姐给了她一个归处。
恋仍记得那个夜晚，她偷了炸鸡店炸剩的鸡腿，窝在巷子的墙角狼吞虎咽吃着。几名打扮得流里流气的男人女人勾肩搭背地走出巷口的酒吧，从她身前嬉笑打闹着经过。
“好臭好脏的小鬼。”其中一个妆容靓丽的女人发现了墙角蹲着的她，于是嫌恶地捂住口鼻，“真讨厌。”
听见女人的话，她朝女人呲了呲牙，像蛇一样发出“嘶嘶”的声音。
“喂！小鬼！”她的无礼举动惹怒了女人，女人先是怒瞪了她一眼，紧接着娇滴滴地向身旁的男人寻求帮助，“达令，快替我教训教训这个小鬼。”
“嗯？谁敢惹我家宝贝不高兴？”胳膊上纹着刺青，嘴唇镶着唇钉的男人叼着烟走近她，“臭小鬼还不和我家宝贝道歉！”
她才不会道歉。她拒绝地别过脸。
被她无视的男人面子上自然挂不住，他恼火地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臭小鬼！我和你说话呢！”
被拎起身的她本能地挣扎，张嘴咬住对方的虎口。
吃痛的男人粗鲁地骂了一句：“操！找死！”
然后她感觉自己像破布袋一样被摔向墙角。
她能清晰地听见肋骨断裂的声响，伴随着尖锐的疼痛如海啸席卷向她。
将她甩开的男人还不解气又重重一脚踹向她的肚子，那一刻，她怀疑自个儿的内脏都要被挤压出来。
男人凶残的殴打如雨点落向蜷缩成一团的她，此情此景让男人身后的女人都有些于心不忍。
“达令算了，这小鬼已经受到教训了……”
然而男人却挥开女人拉他的手，从兜里掏出了雪亮的小刀。
“你看这小鬼的眼神哪里像屈服了？”
即使对方亮出了刀，她依然死死瞪着他。
“得给她留点终生难忘的教训。”
揍红眼的男人扣住她的脖颈，拿着刀向她右眼一划。
“噗嗤。”
那是刀刃与眼皮相触发出的讥笑，猩红的血霎时模糊了她的视野。
“啊！”
那个原本要教训她的女人尖叫得比她还大声。
眼睛很痛，她知道自己流了很多血。
可这样应该不会死。
她失望地靠着脏兮兮的墙，巷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时间不晓得过去多久，一个柔美的嗓音自她头顶上方拂向她被血染湿的脸。
“小朋友，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她睁开未受伤的左眼望向不知何时站到她面前的美丽女人。
与她完全不同，眼前的女人穿着干净的鹅黄色裙子，无瑕的脸蛋好似天仙下凡一般，女人留着末端带点卷的长发，她只在街边的洗发水广告里见过如此柔顺的秀发。
会来关心像她这样的流浪儿，说明这个女人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家伙。她想，但她不需要这种带着怜悯的视角，还有半吊子的关心。
所以她选择闭口不言，当作没听见这个女人的询问。
“伤得不轻，要尽快就医。”而美丽女人仿佛不在乎她的态度，只是自顾自地喃喃道，并转身对身后的人说，“帮我把她抱进车子。”
什么？一听到她让人抱她走，她立刻有了反应。
不过她比她自己想得还要虚弱，只能小声地抗议：“别…碰我。”
因为常年捡垃圾剩饭吃，她的嗓子早已和破铜锣似的沙哑难听。
此时因为受伤，她的声音更像笔头划过玻璃墙那般刺耳。
“原来你还醒着。”美丽女人有点儿欣慰地弯腰，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她被血黏成一坨的刘海，“你的右眼受伤了，如果不尽快就医会瞎的。”
“……”她张嘴咬住女人的细腕，代替了回应。
被她咬住的女人并未恼怒，不仅没生气，还朝着她淡淡一笑：“还很有精神嘛。”
这个女人和她迄今为止遇见的所有人都不同。
“你要不要跟我来？”女人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的语气像刚出炉的鸡腿香味又或者新鲜苹果的香气深深吸引着她，走出阴森森的黑夜。
“我…想报答大小姐……”
她主动要求加入塔罗，即使她知道加入塔罗意味着什么。
“恋如果要报答大小姐，就得活下去，在任务里活下去。”尹哲语重心长地说，“我不是想逼你杀人，但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得有觉悟。”
“明…白。”恋低下头，“下次我…会注意的。”
“大晚上还要教育学生，尹哲你这位老师未免太辛苦了吧。”
慵懒中带点轻浮的男声自走廊另一头飘来，戴着面具的男人像猎豹似的朝他们走来。
“这么关心学生的老师可很少见呢。”走近的男人别有深意地打量着尹哲身旁的恋，“你很幸运呀，恋。”
听见男人话中有话，尹哲的脸色沉了沉，不过他未出声反驳。
“黄翟大人。”
恋朝着黄翟弯腰行礼，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他袖口沾染的血迹。
“不必客气，你是尹哲的学生也是我的同僚，我们今后好好相处吧。”黄翟向恋递出手。
恋看了看黄翟递来的手，他的手掌骨节分明，手指纤长，很适合弹琴而非杀人。
当她准备握住他的手时，身侧的尹哲却将她拉离黄翟。
“别欺负我徒弟。”尹哲将恋护在身后冷冷地警告着黄翟。
“我只是想和她握握手，哪有欺负。”黄翟无辜地耸耸肩。
恋站的角度看不见，但尹哲可是对黄翟袖口里藏着什么一清二楚。
趁握手的时候，用袖剑指向对方的咽喉，黄翟八成想这样吓唬恋。
“你还是快去汇报工作吧。”尹哲同样注意到黄翟袖口的血迹，他手都没洗干净就回来了，说明他被大小姐授予的任务很紧急也重要。
黄翟轻哼一声，面具后的眼睛笑眯眯地朝尹哲背后的恋挥挥手：“恋我们下次再聊。”
目送黄翟绕过尹哲步向书房，恋转向尹哲轻轻地说：“黄翟大人…和大小姐很像。”
她看得出他不是真心在笑。
黄翟推开书房的门，他望见罗曼正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远方。
五光十色的冬都夜景，犹如星星点点的烟火包围着通天塔。
“我的大小姐，我回来了。”
“有点晚呢。”罗曼头也不回地轻启双唇。
“那头猪反抗得比较激烈，我费了一些儿劲才处理掉他。”黄翟轻描淡写地解释。
罗曼转过身，看向戴着面具的黄翟：“做得不错。”
“多谢大小姐夸奖，我可不可以要一点奖励？”黄翟调笑着讨要奖赏。
“你想要什么？”罗曼问得很轻，她的眸子仍然蕴含着温和的光，可细瞧这光却比冰还冷。
黄翟凝视了罗曼一会儿，最后主动改了口：“算啦，我想要的东西大小姐一定不会给我。”
“那我确实不会给你。”罗曼顺着黄翟的话讲，对于他想要什么她没有兴趣了解。
“大小姐真是毫不留情。”黄翟故作受伤地捂住心口，“明明对恋就很温柔。”
“组织需要新鲜血液。”罗曼走向连通着书房的卧室门，“恋也是那个计划的备选品。”
“计划的备选品……”黄翟重复着罗曼的话，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小姐是指刺杀罗毅的备选品么？”
罗曼没有正面回答黄翟的问题，她握着门把手平静无澜地说：“我原以为她能成长得很快，结果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拿到称号。”
黄翟微微一笑，这才是他熟悉的大小姐。
“没天赋的小孩果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