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制的水车有节奏地转动着，清澈的溪水缓缓流进游着锦鲤的水池中。
古朴的木屋中，面容严肃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与容貌秀丽，眼角有着一点泪痣的长发女子坐在矮桌的两侧，矮桌上摆着茶壶和茶杯，茶杯里盛满着香气绕人的花茶。但他和她谁也没动桌上的杯子。
“抱歉，齐小姐，我是来拒绝我们今天的相亲。”年轻男子在沉默良久以后说明了此次的来意，“我们不适合深入交往。”
“谢谢你罗先生。”明明被他拒绝，女子却露出淡淡的微笑，甚至还朝他道谢。
仿佛看出他眼中的疑惑，她握住发烫的茶杯一边慢慢转动着一边轻轻地说：“我觉得在这里最难能可贵的品质是诚实。不瞒罗先生，我见过许多人昧着自己的心欺骗别人，欺骗自己。我很高兴我的见面对象你不是这样的人。”
“齐小姐谬赞了，罗某只是不想耽误我们彼此的时间。”他看着她说，“齐小姐值得更好的男人。”
“罗先生大可不必说这些客套话。”她微微皱眉，似乎不喜欢听见他的奉承，“罗先生觉得我不适合当你的夫人，我自然不会强求。”
“抱歉，是罗某考虑不周。”他又一次道歉。
她捧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说：“我果然还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不行。”
“虽然帮里的长老都在催我快点找一个女人，生一个继承人，但罗某觉得这样不公平。”他闭了闭眼道，辰龙帮的帮主夫人并不是一个安逸的位子，其中面临的危险他很清楚。
他的母亲在他十岁那年死于一场暗杀。
后来父亲又另娶，结果他的后母和他父亲在一起殒命在仇家制造的车祸中。
历任的帮主夫人没几个善终的。
“罗某不能明知结果，还拉着对方跳入火坑。”他解释着自己不想找女人的原因。
听完他的话，她先是愣了愣，随即温柔地望入他深沉的眸子里，幽幽地说：“罗先生是一个好人。”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夸他是好人。
拒绝了齐柔以后，他也不再接受其他的相亲见面，无论长老们催得多频繁。
“你倒是真能忍。”坐在他身旁的俊逸男子握着酒杯晃了晃。
武寻，他的酒友之一，两个人偶尔会在这家僻静的小酒馆里小酌几杯。
“有什么能忍不能忍的，当作没听见就行了。”他灌了自己一口辛辣的酒液。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你不会真打算终生不娶吧？”武寻盯着自顾自喝着酒的他，先不说那些长老会不会就此被逼疯，罗毅他自己难道不会孤独寂寞吗？
“终生不娶也没什么。”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武寻的问题，只是平静地说，“我想象不出自己和人结婚是什么样子。”
“我懂得，我在遇见可怜之前我也不知道。”提及自己的爱妻，武寻的表情充满着幸福，“可遇见她以后，就像在茫茫的雪天看见了春暖花开，整个世界都有了温度。”
他安静地听着武寻的讲述。
见他一言不发，武寻放下酒杯问道：“你没有过这种感受吗？”
他摇了摇头：“从来没有过。”
武寻的眸子里流露出些许担忧与遗憾：“作为朋友，我真心希望你能遇见自己的幸福，遇见能让你觉得温暖的人。”
闻言，他只是默默举起酒杯与武寻碰了碰，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和武寻一前一后走出酒馆大门，远远地看见两名女子站在街边的路灯下。其中一个长发女子，他有点眼熟。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齐柔。
齐柔也看见了走出酒馆的他，她朝他挥了挥手。而站在齐柔身边的短发女子快步走向他身边醉意朦胧的武寻。
“笨蛋！你怎么喝那么多酒！”短发女子十分不悦又十分关心地扶住武寻，“还好酒馆老板给我打电话，不然你就躺在雪地里冻死吧！”
“可怜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你对我最好了。”不知道武寻这家伙是真喝醉了，还是借着醉酒向自己的女人撒娇，反正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他自觉地退避三舍，他可不想就在这里吃热乎的狗粮。
“罗毅，我先把我家这位带回去了。你一个人不要紧吧？”可怜扶着武寻还不忘询问落单的他。
“我喝得不多，能自己回去。”他感受到可怜怀里武寻递来的眼色，那就像在说让他赶紧自觉消失。
“行，路上注意安全。”可怜说完就半扶半拖带着武寻走向停在街边的车子，在经过齐柔旁边时，可怜似乎对齐柔说了几句话，齐柔点点头后便绕过可怜和武寻向他走来。
“可怜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叫我送送你。”齐柔向他浅浅一笑，今晚围着一条红色兔兔围巾的她看上去比相亲那天更加活泼俏皮，“好久不见，罗先生。”
“好久不见。”或许是没有那天背负着拒绝她的心理包袱，今天再见她，他放柔了面部的线条。
“你家离这远不远，我送你回去？”她仰视着他，微笑地提议道。
“不远，不过还是我先送你吧。”比起他，他觉得她走夜路更危险。
“罗先生你是不是瞧不起人，我以前好歹练过几招。”她一副不愿被他小觑的样子在原地比划了几下。
“好吧。”他佯装同意地点头，却突然出手捉住她的手腕，扭到她背后反剪住，另一只大掌从后面扣住她的脖颈，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限制住她的行动。
“你……”她又急又羞地跺了他一脚，不过就力道而言，他根本不痒不痛。
“如果你下次真碰见危险，我教你一招更有用的秘招。”他松开气鼓鼓她，煞有介事地说。
“什么秘招？”她被他勾起好奇心。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一脸认真地教她，或者说是逗她，“像这样跑，撒腿就跑！”
他握住她的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拉着她向前跑去，两个人的脚印在雪地里留下长长的一串。
“就这样啊！”
“对，就这样。”
之后，由于齐柔与可怜的好友关系，他时不时会与齐柔见面。
当然是在四人都在场的情况下。
尽管武寻暗搓搓地问过他，对齐柔是什么想法。他的回答是“我把她视作妹妹”。
他不会也不可能娶齐柔，就像他之前说过齐柔适合更好的男人，一个能和她走在阳光下，不用在意明天是否在街上被人一枪崩了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不是他，他没办法给齐柔任何承诺，因此他选择与齐柔保持距离。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可怜与齐柔合租的公寓里气氛异常沉重，当他刚走进大门，可怜就拽住了他的衣襟：“齐柔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她一晚上都没有回来了，我好怕她出事！”
“我和武寻都派了手下去找，你别着急……”他刚安抚完可怜，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拿出电话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犹豫了几秒才接起电话。
“嗨，罗毅，晚上好呀。”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佘司秋。”他念出死对头的名字。
“能被你一下子听出身份，我真荣幸啊，罗毅。”佘司秋，巳蛇的现任当家，天生一头白发的男人在电话那头轻轻笑出声。
“别废话，你找我什么事直说。”他不信佘司秋大半夜打电话给他就为了闲话家常。
“你现在心情很差？是不是因为找不到自己的小女朋友？”佘司秋的话让他眉宇一蹙，捏紧了手中的电话。
“齐柔在你手里？”他冷冷地问。
“准确的说是在我的床上。”佘司秋故意激怒他一般地说，“我不得不承认你对女人的品味很不错。”
“你若敢伤害她，我绝不放过你。”他的警告换来佘司秋愉悦的低语。
“我好怕呀，罗毅。但是已经晚了，她现在是我的人了。”
说完，佘司秋挂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齐柔回到了公寓。
她双眼通红，发丝凌乱地看着在公寓里等了一晚的他，还有可怜，接着什么也没说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知道齐柔有了身孕是在一个月后，告诉他的人是可怜。
“罗毅，齐柔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毁了。”可怜央求着他，“我求求你了，救救她吧！”
在可怜的指引下，他找到了再酒吧买醉的齐柔。
“别喝了。”他捉住她的手腕。
“罗毅你有什么立场管我？”她甩开他的手，仰头喝光杯子里的酒，当她又去拿酒瓶时，发现酒瓶不见了。
他拿走了酒瓶。
“罗毅，把酒还我！”喝得醉醺醺的她向他伸出手。
“齐柔够了。”他按住她的柔荑，“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会陪你去打掉他；如果你想要这个孩子，你就生下他，我会将他视如己出，培养长大。”
“视如己出？你是想要我的孩子当你的继承人？”她抽出手，捶打着他的胸膛，“你要利用我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吗！”
“不是！”他夹杂着愤怒与痛心的声音让她停下动作。
“我不想利用你，齐柔。”他抱住消瘦的她，“我只想让你恢复成从前的样子，抱歉，是我连累你，害你被佘司秋欺辱，你要恨就恨我，不要恨你自己。”
她靠着他的胸膛，流下眼泪：“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我不可能再回到从前，我已经在地狱里了，我……”
“嫁给我。”他打断她的哭诉，握住她的肩头一字一句地说，“来我的地狱里吧。”
又是一个下雪天，齐柔和他们的孩子罗欢已经走了好多年，到头来，他的地狱里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今晚与丑牛庄的宴席终于接近尾声，他独自走到庭院凉亭，望着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仍然挺直身子的少女。
是他罚得她，可看着她受罪，他没有一丝喜悦。
当她体力不支倒下去时，他已经站在她背后接住了她。
凉亭外的风依旧呼啸地吹着，而从她身上度来的气息是此刻他唯一感受到的温度。
那么冷，就和他一样。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