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晚凌醒来,紧吸一口气,犹如哮喘,然后咳嗽,睁眼与闭眼同样黑暗。她以为来到了地狱之坛,但那是第三基站,张主任叫了一声,多哥和亚木汗等人赶来,打开了电石灯,才让四周有了活着的气息。
“刚才我们掐你人中,不见醒转,那是缺氧导致的休克,多哥还想给你人工呼吸,我就把应急供氧器给了他,他才没有得逞。”
池晚凌没有听进去一个字,心里还停留在她父母变成干尸的画面,虽然那只是臆想,却如此真切,让她不安。
池晚凌艰难地说:“我们得继续往下走。”
“你得和小杨在这里呆着,下面的地势尚未探明,会有危险。”
亚木汗说:“你的乙炔瓶有些磨损,我用焊接胶帮你固定一下,等干之后再出发吧。”
池晚凌咬着嘴唇,像咬着自己啼血的心,支起身子,穿好胸式下降器,没人敢拦她。
现在,三名探险者分别驻守一个基站,只有四人往洞底下探,分别是池晚凌、张主任、多哥和亚木汗。他们再一次速降,过了窄缝之后,下面的空间俨然扩大,甚至大到无以复加,进入了一个硕大无比的空洞,四周漆黑如墨,发出的声音没有回响,似乎是在平原里,声音被虚空吞没。
“蝙蝠探测器正在扫描,电磁波反射画面呈现出了洞体的结构。”
“一个空泡状结构,最长直径有一千五百多米。”
池晚凌想象着,自己之于空洞就像酵母菌之于地窖,四周的黑虽然紧抱着她,但四壁和地面却远不见踪迹。她的身后拖着纳米静态绳,像丝线系着风筝,只是这个风筝倒挂着,往地心飞去。
身后的绳索下降,急一阵慢一阵,池晚凌把意识调转过来,感觉自己像一只风筝翱翔于宇宙深空。他想起了单青羽描述的宇宙穹顶,却在地低找到了孪生兄弟。
他们接触到底部,头灯的光线终于不会在虚空中散弱,而是找到了投射物,在地底照出光圈。他们在下落点设置荧光标志,借助头灯扫视周边,像盗墓贼在坟场巡视。
“蝙蝠探测器扫描的面积很有限,还要占据带宽用于数据上传,建模也慢得出奇。”
多哥说:“你们看看自己的电石灯,火焰居然如此稳定!”
池晚凌说:“洞底有氧气,而且很充沛?”
亚木汗脱掉氧气罩,没等其他人阻拦,他试了一口气,表情洋溢,像是回到了他家的大草原。
“奇怪,哪来的氧气?”
“探测器找到了一些东西,方位在东南15°,跟我来,不要走丢。”
他们前进数百米,小心脚下的碎石,直到抵达探测器标注的地点。
张主任说:“那是岩壁上的一个洞穴,洞口规整,应该是人工开凿的。”
岩洞位于洞底附近,形态不算起眼,犹如隐形的暗门。张主任所说的人工开凿的痕迹位于洞壁边缘,可以清晰看到规则的凿痕,痕迹很短,用的是硬度一般的金属。
池晚凌说:“青铜凿痕?”
“是的,可推测,该文明大概的层次。”
他们进入洞穴只有一人的高度,按照亚木汗的身材,他蜷曲的头发已经碰触到了洞顶。左右可以并排行走三人,洞口界面的大小仅此而已。探测器往前照明,他们很快来到了洞尾,洞深不长,按照古人的墓穴设置,看来不会有什么重大的发现,多半是个没有凿下去的废坑。
张主任略有失望,池晚凌却冥冥中感觉这里似曾相识,她父母笔记里描述过类似的环境,她打开电石灯,将洞内照亮。
霎时间,细节历历在目,光哥拿出球形全景摄像机,开始拍摄,洞尾不大,近似于圆球状。池晚凌的脚一时踩空,被多哥接了个满怀,她眼神下垂,看到脚下的浅坑,一个椭圆状的坑。
张主任当下认出,那椭圆形与那块太极陶盘规格相近,甚至全然吻合,他俯身下去,用手指捻了些坑里的碎石,“质地与太极陶盘上的残留物一样。”
多哥也捻了些,在指尖揉搓,说:“花岗岩和辉长岩粉末,一种基性深成侵入岩,在深部地壳或上地幔的玄武质岩浆经侵入作用形成的产物,这里是深部地壳层。”
光哥说:“与地狱确实只有一步之遥。”
“这些人为何来到如此深的地底,还在这里凿洞?”
池晚凌说:“已知的墓穴能有几百米深就算奇迹,之前已探明最深的洞也只有两千多米,这里确如地府,该不会是——”
她想说地外生命,但马上捂住嘴,过早下结论只会引来非议。她想起自己的父母曾来过此地,当他们第二次进入时,意外导致他们双双罹难。
每每想起那一幕,池晚凌就无法安眠。幽冥的利爪从她心底的某处抓挠了一下,她骨头里寒意流窜,双手像中风一般歇斯底里地抖动。
张主任匍匐在地上,像壁虎一般紧贴,透过他的老花眼镜查看着什么,“晚凌,把你那本笔记拿出来对一下,看是否有人形图样。”
在头灯的照射下,地面的沙粒清晰可辨,张主任找到了一个人形图案,它极为细小,与蚂蚁无异,不容易察觉,五个枝干向各个角度伸展,确实犹如一个小人的造型。其他人也在各自的脚下看到了这些微型小人,一股寒意爬向他们背脊。在摇曳的灯光下,视觉错乱,感觉小人微微移动,好似蚂蚁正要爬上他们的皮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张主任神情严肃,“晚凌,你有什么看法?当时你父母来过洞穴,拿走了陶盘,记下了这些符号,但因为没有专业设备,无法完全记录这数量惊人的微小纹样。但是今天,你亲眼打量这些东西,有什么看法?”
池晚凌趴下去多看了几眼,好似案发现场的侦探,“它们——它们难道——不是人形?”
“你父母的描述有误,且主观臆断。当然,她们当时的头灯破损,只能使用荧光棒来照明,导致了错判。”
池晚凌说:“那么这些细碎的符号代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