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难怪，因为在太空生活需要掌握更多的技术，不像在地球，生存资源唾手可得。”
“其实地球资源也没那么容易获得，除了空气以外，水和食物也会分配不均，导致一些地区的居民生活在水深火热，而另一些则是鱼米之乡。”
维刚点点头，说：“我带你们参观一下飞船内部的鱼米之乡，那是循环系统的一部分。”
苏慕寒说：“当时负责循环系统的瑞典工程师告诉我，循环系统固然必不可少，却有两个可怕的弊端。”
“苏小姐，你知道的不少啊！”维刚一边走，一边欣赏她的背影。
他们来到水培温室，是一条几乎看不见尽头的管状通道，四壁种植了各种基本农作物，品种不算繁多，但也足够提供食用。
“这里模拟的是地球循环生态圈。很显然，我们都是素食主义者，这里没有豢养动物。”
“那这艘算不上正统的诺亚方舟！”
“动物还是有的，只是全部谱系化了。我们保留了多达九十万种中国国内的物种基因，其他飞船也有其各自的基因库。总之飞船里不会养活物，担心有病源威胁。”
“人传人的病源应该很难杜绝吧？封闭的小环境更容易快速传播疾病。”
“对，这就是循环系统的其中一个致命弊端！”
维刚带他们走了几步，指着一条暗藏在天花板上的通气口，“那是二氧化碳和氧气的循环装置。”
“那水呢？”
“你喝进去的水无非是通过毛孔和尿道排出体外，只需要借助墙壁上这些渗透棉和洗手间的真空泵，就能将99.9%的水分收集回来，净化，然后再变为生活用水，当然也包括饮用水。”
苏慕寒问：“另外0.1%的水分去了哪里，往太空散失了吗？”
“0.1%的水分最后还是保存到了飞船内部，因为空气需要一定的湿度。不过你说物质是否会向外部渗透，导致守恒打破，这一点还没有定论。”
“嗯，我觉嘛，毕竟量子有隧穿效应，熵值增大，飞船在宇宙中飞行如此长时间，就如浸泡在海洋里的金子，总会融化一些物质出去。”
“对，这只是时间问题，所以长期而言，循环是不攻自破的。”
“说到攻破，我们最担心的还真是致命撞击导致的物资泄露。一旦泄露，那么失去的物质就无法补给，一架以十分之一光速飞行的航舰，无法停下来，更无法到附近的星球寻求补给。即便停下来，也平耗了宝贵的逃生时间和变速所需的燃料。”
“所以，我们的飞船无非是个经不起泄露的气球。”
“这是第二个弊端！”
“在太空中生活并不容易，但比地球上好多了。”
苏慕寒说：“我不这么认为。”
单青羽唱反调，“那是因为你生活在富裕家庭，没有体会过边缘国家的生活，他们喝不上水，吃不上饭。那里有贫富差距、能源分配不均和能源危机导致的社会动荡。”
维刚头顶的寸发纹丝不动，一根根直挺挺地竖起，“你说到了点子上。太空新时代构建的共享社会便是为了解决地球旧社会的深层次矛盾。”
单青羽问：“这怎么可能？在太空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如此有限的飞船空间里，怎么能解决资源问题，不应该更加紧迫吗？”
“自由都是有限的自由，资源也只是有限的资源。资源越丰富，人贪欲越助长，资源就越发紧迫，矛盾也越大。但如果我们被告知，能够获取的资源极为有限，仅此而已时，人们会如何反应？”
苏慕寒眉飞色舞，“还用说，打一架，赢者占有绝大部分。”
“你说的是社会阶层，但如果我们消灭了它呢？”
维刚见他们不敢应话，转而把眼睛指向天花板，“举头三尺有神明！”
只见维刚指向头顶一个发光的摄像头，“我是这个分区的典政长，是最高的管理者，虽然我年纪尚浅，但执行能力不差。所谓典政长，也只是一位公仆，没有实权，真正的统治者是头顶的AI，人工智能主脑，我们戏称他为终结者。它终结了社会深层次的矛盾！”
“我不太懂，既然主脑是统治者，为何又说没有阶层呢？”
“它是机器，依法行使，没有私欲，说它是统治者，倒不如说是法律。而在他之下的我们，则都是受法律约束和保护的公民，彼此平等。”
单青羽追问：“既然有法律，肯定有违背法律的人，需要执法者，而你就是执法者，难道不是统治者吗？”
“嗯，社会阶层产生的前提有两个：一是剩余产品的出现、二是私有制的形成。很显然，我们的资源就那么多，没有剩余产品，而我的执法只有一个职责，审查他人，找到具有私欲的人，避免私有制产生。我即便算是统治者，最终是为消灭统治而生，这便是衔尾蛇自我吞尾的制度闭环，我便是这架飞船里的第三个循环系统。”
C21现在现在是单青羽的保姆机器人，它负责其日常起居，使他终日无所事事。于是单青羽拿出纸笔，写写日记，打发时间。
他把自己当做航海时代的水手，日记则是航海日记。但书写并非出于浪漫，他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回忆往昔，同时把家人的不幸和自己内心的不安写出来，安葬在每一页中，一页页地覆盖，像给过去盖上洁白的裹尸布。
他在日记里提到了家人和池晚凌，时而用第一人称，絮絮叨叨，时而用第三人称，站在旁观的角度审视他的过往人生。每每写完，他都感觉心情舒畅，昏昏欲睡。
他还没睡足，就被门外急切的敲门声吵醒，睡眼惺忪地起来，全然不知身上的袍子耷拉着，露出半个胳膊。他开门时，苏慕寒紧顶着他发光的胳膊，又伸手将它盖好。
他难为情，苏慕寒却像活脱的兔子一般从左边门框倚靠到右边门框，随后是说：“来，单博士，吃饭去！”
苏慕寒太主动，还没等他把鞋袜穿好，就被拉到了门外，像托着哈巴狗出门。单青羽来气了，“你——别这样——好歹让我出门的时候有个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