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寒笑得前仰后翻,还把他系好的领带拔出来,这回儿他更像条狗了,头发也被弄乱。
他们来到就餐区,简直如同学校的食堂,但仔细一看,男男**都穿着得体,还有机器人穿行其间,端茶倒水。倒像是一场青春酒会或派对。
“很难相信吧,在地球上都未必有这么热闹。”
维刚摸着他的刺头,带着酒水走过来,伸出双手与苏慕寒拥抱,然后才和单青羽握手。单青羽纳闷,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们就变得这么亲密了吗?他想起了苏慕寒昨晚还想邀他去参加一个小圈子精英聚会,他们可能是在那时熟络起来的,可能比他想得还要熟络。
“欢迎来到新时代,我的地球朋友们。”维刚扬起胳膊,将他们带向前面的人群。
这时,一群衣着鲜亮的女孩朝他们走来,单青羽没有反应,认为她们无非是来欢迎维刚,但她们分明喊着自己的名字,眼神流露出少女粉丝般的迷离。等到女孩们走来,他已经无法躲避,苏慕寒和维刚继续往前走,随后抛来一个眼神,远远地说:“玩得开心!”
单青羽听出了什么弦外之音,想要回应,但那帮姑娘已将他围住,向他要签名。她们的手如同蜘蛛般缠绕过来,眼神眨巴着,看得单青羽满脸通红,他签字的手发抖。
等苏慕寒回来并将他从粉色的香艳漩涡里拉出时,他才清醒过来。苏慕寒抄着大姐般的声音对这帮迷妹说:“好了好了,现在这个男人归我了,你们不想饿死他,就让他吃点东西。”
姑娘们散去后,只留下一个不爱讲话的女孩,手里签字的本子还是空白的。她看别人都离开,才把本子伸向单青羽,但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着头满脸羞涩。
苏慕寒说:“找你签名咯!”
单青羽签完之后,用笔尖在本子上习惯性地顿了一个点,但那姑娘保持着原有姿势,伫立着不肯离去。直到单青羽说:“你的笔!”
她声音怯怯地说:“我叫——我叫柒月。”
单青羽没有听清楚,因为她声音很小,酒吧的歌声很大。苏慕寒看出了点意思,便在一旁愣笑着,她想为他们解围,便问姑娘,“酒吧里这首曲子叫什么?”
姑娘愣了一会才回答:“我也不知道是哪首曲子,不过明显是无声乐队的歌。”
“无声乐队?难道这不是声音吗?”单青羽问。
“因为——因为——”姑娘腼腆地说:“在太空里没有空气,而声音需要在空气中传播,无声的意思并非在飞船里听不到声音,而是飞船外面听不到声音。”
苏慕寒撬开了话匣子,于是追问:“有意思,这个乐队就像被包裹在铁皮飞船里的孤独乐队。”
“是的,我们不喜欢呆在飞船里,只想早日抵达虚空三角洲,那是我们的梦之国,而你就是我们的国王。”
姑娘盈盈地离开后,单青羽转而问苏慕寒:“她们是谁?”
“怎么,动心了?”苏慕寒捂着嘴笑。
“没有,我以前得诺奖也没有被人这么对待啊!”
“她们啊,就是维刚说的太空新人类,听说你已经被编入幼儿园到大学的教科书,还把你和高成供奉在‘名人堂’。她们这帮读着你的故事长大的孩子,算是被洗脑了吧。”
“书上怎么写的?”
苏慕寒一不小心暴露了她的上海口音,“孔子你晓得伐?你就是这个时代的孔子。教育部为了让后代对目的地有个神往,让500年后的人不要忘了他们为何而出发,所以把虚空三角洲描绘成了圣城,而你则是圣人!”
单青羽倒吸一口凉气,心堵得发懵,他以为自己只不过是个青年偶像,如今却被人当做神来敬拜。
“莫慌,也就是年轻人执迷一些,尤其是女孩子愣劲更足,年纪大一些的人有了理性和分辨能力,也没当回事,只是对你多一层敬重而已。你还没有真正成为孔子,被围着祭拜。”
“我是觉得,我拿诺奖也不过如此,随口给决策者提了一个目的地,怎么反倒成神了?”
“对庸人而言,真正的思想不是真理,而是他们以为那是真理!”
此时,昨晚苏慕寒碰面的几位精英也和他一同在餐坐上就坐,苏慕寒所说的庸人已经不在此列,他们是一帮满脑子理性之人。苏慕寒极为熟练地介绍了一遍在座人士,准确地道出了各自的身份和名字,且能调动气氛,让众人谈性十足,就连平日里不爱说话的单青羽,也有了交谈的兴致。
一个戴着东中头纱的女士说:“我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魅力,瞬间被吸引。自由和民主没有被高举,但空气中无不是自由与民主。”
一位深肤色的男子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共享的,按需获取,当然也有配额,不容奢靡。我如同汇入大海的小鱼,感觉四周充满和谐,共享的不仅是物质,还有精神。”
围坐的人中,坐在上位的是一名满脸皱纹的老者,他挺着高鼻梁,应该是中法混血,他说:“在启动飞船时,我和你们一样,30岁,今年正好80了。关于共享,我觉得最大的共享是思想与知识的共享。在我们这里,人心没有保留,彼此敞开心扉。这一思想的产生来源于蒲公英计划中的共享原则,一份简单的文件最终催生了全新的制度。我们要感谢一个人,他的名字光辉灿烂,他叫高成。”
单青羽愣在原地,他听到高成的名字,便想起了那三张死亡证明,一时脑子空白。
“你们昨晚都问我,为何共享社会能够实现,它的基础是什么?我当时没有准备好,怕说错,于是一直不能启齿。幸得苏小姐提议让我回去想想,我才缓过劲来。她还提议,让我今天早茶时说,也好见一见伟大的单博士。哈哈,其实没什么。我就是人老了,有些迟缓。”
苏慕寒贴心地说:“没事,您慢慢讲。”
“维刚跟你们介绍了AI主脑,他是飞船的控制者,飞船的大部分运行都由系统维持,特殊情况下才进入手动驾驶模式,我们储备了520名驾驶员,还有冗长晦涩的驾驶手册,以防万一。但主脑的地位不可取缔,它组成了上层结构,消灭了顶层的统治。”
“嗯,这是一点。”
“谢谢,苏小姐,你帮我归纳了。但还有底层劳动者啊,对不对,孩子们。人类社会除了需要一个顶层的设计师或规划者,还需要底层的劳动力啊!只要有一个人还需要为生活奔波,我们这个社会就算不上公平,贫富差距也就无法从底层消除。”
这些未来旅行者听到老者称他们为“孩子”时,本应该觉得可笑,毕竟从辈分上而言,老者才是真正的孩子。但是所有人都并未在意这点,而是严肃地静听老者的话,仿佛听着酋长在讲族群历代的神谕。
“啊哈,就是这样,”他咳嗽几声,“怎么消除贫困和劳苦呢?你看,那些机器人,他们替我们完成了艰苦的劳作。一方面,顶层被机器取代,另一方面,底层也被机器取代,我们就没有了顶层和底层的社会分化了。这人呐,夹在这一上一下的新的‘天地’之间。人,这个生物,从此不再需要为了生活而生活,我们是被包养起来的生物。你们想想,只有这样,人才能解脱,进入共享社会。我们不被剥削,没有资本主义时代的压榨;我们无需工作,没有计划经济时代缺乏劳动积极性的问题。我们按需分配,各得其所,不必工作,只需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但唯一需要警戒的,就是欲望。一方面,我们不允许欲望的过分膨胀,因为资源有限;另一方面,也不允许脱离集体的私欲产生,因为我们是共享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