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盘坐中睁开眼,头脑清醒,眼前的一切带着与心情相通的意味,他脚下那不断趋近的地面影像,仿佛坐莲一般烘托着身影。
从高处俯瞰海洋,他看到海面光滑如镜。越是靠近,越能看到那不断展现的细节,洋流窜动、浮船遍布。继续往下看去,足见那洋流不是单独的一段波涛,而是由无数的巨浪与波纹组成。再深入看,每一个巨浪又由无数的涓流和涌浪组成。涓流中激起无数浪花、水纹和泡沫??????
世界与人生一样,在不同的角度下拥有不同面貌。远看平整,近看细碎,置身于生活中的每一个片刻,也觉得人生在日常的琐碎中沉沦,但若保有宏观的视野,将人生整片看过,方才知道为何而生、为何而活。
宏观与微观,是不可分割的整体。
单青羽想起了他在大学时接触的两个概念:系统论和涌现理论。
系统论告诉他,在不同的层次上万事万物拥有着不同结构、机理与形态。而涌现理论则告诉他,从低层次向高层次的累加,将造成一场突变,犹如用细胞构成的人体,不再是一个巨大的细胞,而是一个拥有灵魂和心智的生物,是一场生物大爆炸。
如此说来,宇宙大爆炸不也是从一个基本粒子轰然累加出来的繁复世界吗?由微观到宏观的演变,就是由量变形成质变。
整体大于局部之和,犹如结婚,并非一加一等于二,而是大于二,合作产生的额外效益远高于单个人的力量之和。
单青羽醒悟过来,他不仅需要重新与苏慕寒一同研究,还要接受维刚。甚至乎,他需要让所有能够提供帮助的人都参与到研究中来,毕竟这是为了全人类的福祉。
他无形中变得更像高成了,像他那样,最大程度地裹挟更多的人参与到计划中来,他不仅成熟了,心量也变得远为宏大。
与此同时,飞船时隔四年之后终于收到了来自大后方的信号,太空城回应了联席会议提出的要求。主脑将信号对全体人类进行共享,所有的屏幕,所有的移动终端,包括VR球,都在播放同一则信号。
信号无差别同步播放,所有典政长去往主控中心收听,而船员公民则在各自的终端上收听,单青羽则在VR球里听到了该内容。
信号的开端是一段秘钥,帮助接受者解码识别。很快,计算机解密出了语音信号:
回复!回复!我方是太空城指挥中心,本人为太空城新任掌舵者,日籍指挥官川行秀平。首次信号52年前由原指挥官高成院士发出,那是一道测试指令,若能获得连接许可,便随即发送一段来自地球方面的求救视频,却未曾想到至今才收到你方回复。
令人遗憾的是,高成院士早已离世,病逝之前一再敦促我务必与你方取得联络,并保持友好交流。高成院士心存大善,你方为太空城蒲公英飞船,由我方基地发射升空,形同手足,一衣带水。高成院士在临逝前依然心念你方回应,带着遗憾与悔恨离世。
以下是高成院士特地录制的语音:
“各位蒲公英飞船的同胞们,我是高成,喀——喀喀——抱歉,我自从启动蒲公英计划以来,一直承受着不小的压力。一来,我怕计划落空,欠下人民一笔大债;二来,我又怕计划实施的那天,不知要飞往何处,未来是喜是忧,要遇到怎样的艰苦与挑战。我怕,是因为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法替所有人类安排未来。我们必须离开地球,因为它病了,我们也必须离开太阳系,因为太阳也即将死去,但我们离开后,命运叵测,我没有一刻不处在彷徨与煎熬中,怕你们和你们的飞船在中途失事。于是啊,我——我便在晚年开启了‘线轮计划’,希望能够联络到你们。我正在努力,盼望在临死前能看到你们挥手向我问好。喀喀,我不敢奢望得到历史的铭记,无需将我高悬,我只希望历史不要将我抹黑,毕竟我为了蒲公英计划也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为了这项计划,我们都牺牲了一些东西。
“讲到过去,我希望各位同胞、侨胞、远行的旅客们,你们不要忘记过去,无论漂泊得多远,请不要忘了你们来自太阳系、来自海蓝色地球、来自远古非洲、来自幸运的智人、来自海洋和那最简单的细胞结构。同样的,你们不要忘记各自的文明、人种、祖国。我来自中华民族、来自华夏、是炎黄子孙、龙的传人。你的根是你子孙枝繁叶茂的基础、你的基因是你之所以为人类的基础,而你的过去是你遥望未来的基础。希望我们保持这遥远的联系,常‘寄信’,多回头想念家乡,各位旅人们,漂泊的游子们,世界的尽头相见!”
声音切换,川行秀平说:
这是高成院士在临终前一个月录制的讲话,讲话中他提到了“线轮计划”,这与你方所提的信息组网建议不谋而合。我方早在三十年前便着手开展组网联络工程,但由于飞船四周包裹着奇形润德勒视界边界,加上联系距离超出了光年单位,导致联络一直受到制约,这几十年来我们的无数信号都得不到回复,起先高成院士还以为飞船全部失联,为此患上了严重的焦虑症。
但通过我们对技术的完善,现已与后方的地球文明,前方的十六艘蒲公英飞船取得联络,分别为成都号、上海号、广州号、纽约号、洛杉矶号、美国太空城号、东京号、莫斯科号、新加坡号、巴黎号、南非号、英吉利号、德国展望号、太平洋诸岛号、南美号,和你方的东方太空城号。
我们所组建的联系网络被称为LRNU协议(Long Range Network of Universe,宇宙长程组网协议),为了更好地保证联络的信息安全和跟进维修,现向你方发送组网协议一份提供签阅,如无异议,请尽快回复。该文件以附件形式在随后的信号中传输。即时秘钥为0100100011101011
另外,来自地球方面的求救视频也即将在这几天内抵达你方,启阅时请保持理性。(为什么特别分成中英文版呢?意图有点不理解,虽然感觉语言差异有点逗乐,但剧情上没有感觉到必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