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同样在年轮上截取一米长的弓弧，从外围年轮上截取的曲率比较小，因为圆圈大；而内围的曲率大，因为圆圈小。”
他举起两把褶弓，均为一米，但外围截取的仿佛一条直线，内围靶心上截取的却拥有完美的弧形，适合制作上等弓背。
“我是数学家，不懂制作武器，”张弛背后的玩家自报家门，“但我深知神话中的弓箭强调的并非某种实在之物，而是隐喻，褶弓比喻的是空间曲率。”
秃狼停顿片刻后提问：“那影箭呢？”
张弛回头和书童打招呼。彻明清晰地看到，书童带着邪魅的微笑，用那穿一切的眼神紧盯着他们。那绝不是虚拟角色应该有的眼神，难道他觉醒了？
张弛说：“书童捡的并非树枝，而是树枝的影子。你们想想，影子代表光阴，何为光阴呢？”
彻明抢答：“时间！”
“没错。”
张弛从地上捡起一条长约两米的树枝，垂直放在神树年轮的正中央，也即靶心之中。此时天上的九重玄日射落均匀的光线，投下一条笔直的影子，影子与弯弯的年轮交错在一起。忽然间，彻明看到了年轮与影子一弯一直，组成了弓箭的造型。
“这枚影箭其实是时间之箭，时间箭头朝向年轮外围，代表一种膨胀的意象，我们的宇宙朝着外围时空不断膨胀，就像那飞出去的箭，永不回头。”
彻明想到了膨胀涟漪。但宇宙的膨胀与负质量的坍缩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此时，那个书童依然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什么，脖子歪向一边，竟然对着众人开口说道：“那把弓箭就是负质量武器。”
彻明需要离开半天，他托蓝未照看原夏，便坐上秃狼的车子一同前往市中心。此地的建筑犹如灰冷的积木，无风的世界里从高空落下的悬浮尘埃，镀上一层古铜色。比邻星的冷光倾泻而下，一星尘埃闪着磷光，散发彩韵，梦幻而略带萧索。
飞卡停留在一个不算高大的水泥门口，金属匾额上铭刻着“第五研究所”的大字，阿玛兰达在一棵包裹着防护套的橡树旁肃然而立，她也穿着防护服，犹如尚未开封的塑料玩偶，而那棵树则是配送的场景道具。
阿玛兰达和他们简单握手后，兴奋地说：“这次约你们过来，是因为研究有了实质性进展，我们项目的主任本来谢绝闲人造访，但自从得到了你们的启发后，却非要请你们过来参观指导一下。”
“谈不上指导，真是谈不上，我们可都是门外汉。”
进入那栋灰蒙蒙的建筑后，他们看到玻璃墙后面多得是猜不出用途的仪器，有个巨大的螺旋管道也许是粒子对撞机，但又不像；一个球体空腔里陈放着不明液体，各种导线连接，犹如土豆发芽。
走到一半，他们看到一间不大的会议室里坐着个男人，约莫40岁左右，在太空新人类中算是年长者，他双手合握，一脸古板。
他们进去后，主任艰难地提起笑容，显然是不苟言笑，表情生疏。
“来，这边坐。”
“你们的研究所很气派啊！”
“这算是普通的，第一研究所的设备才是重头戏。”主任放下满脸绷紧的肌肉，面无表情的时候嘴角和眼睛都是耷拉的，如同悲观主义者。
“听说你有事要告诉我们？”彻明开门见山。
“是这样的，首先得感谢你们，我在这里研究膨胀涟漪好一段时间了，有时一个人专研太久，也会出现问题，脑子无法转弯。就像，呃，射出去的箭，只能往一个方向飞驰，无法转弯。”
主任用手指敲击膝盖，缓解内心的紧张，“但阿玛兰达告诉我，说你们声称飞出去的箭其实是反向飞回来，这话忽然让我脑壳洞明，就像一堆干柴忽然遇到火星，便将整片森林顷刻点燃。”
阿玛兰达在一旁端详着主任，等他停顿之时，她才接着讲：“我们早已使用计算机模拟了宇宙膨胀涟漪的数字模型，却一直无法与观测数据匹配，从大撕裂理论中得到基础模型后，虽有所改观，可数据总是大有出入，仿佛一对恋人，因为一句简单的话，便要闹分手。”
“这个不匹配项虽然很小，但足以致命，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你们说箭头可以反过来，我便豁然开解，把矢量坐标反转，正号变为负号，则一切都完美了。”
“仿佛做了一次变性手术。”阿玛兰达说。
“对，神话里有很多这样的暗示，弓箭和风筝都在强调反向拉回，以便制造往外的力量，张弛和勾玄的名字也直指这一动作。”
“就连最近的负质量也在暗示反向之力。”
阿玛兰达说：“不过我们今天要讨论的东西更重要。”
主任将手放在桌面，五根手指来回敲打，隐形的键盘出现亮光。紧接着一个全息投影画面呈现在会议桌上，是规整的球体。
“这就是完善好的宇宙膨胀数字模型，涟漪很小，这样是看不到的。”主任将球放大，曲面变成平面，而在盘面上，原本光滑的质地因为放大而显露环状涟漪，如同在美女脸上找寻皱纹。
“模型定义出了涟漪的形态，同时精确地预测了它的走势和时间间隔，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阿玛兰达说：“最关键的是，这些涟漪的预测周期竟然与星耀出现的时间完全吻合。”
星耀现象记录在那段尘封已久的视频里，两位工作人员的大脑疑似被地外文明的某种武器所撕裂，天空伴随群星闪耀的现象。当时蒲公英飞船被黑潭包裹，无人目睹这一现象。
“当时大后方的地球和太空城都有记录星耀，通过时间差我们得知，星耀并非同时出现于宇宙中，而是由地球到太空城一掠而过。同时，依靠这极短的时间差，还算出了星耀的移动速度，与膨胀涟漪的速度一致。”
“也就是说，膨胀涟漪导致了星耀。”
“膨胀涟漪导致时空局部扭动，被扭动的区域出现短暂膨胀，形成引力透镜，星光因此强化，才有了星耀现象。”
彻明点点头，“那么下一次星耀是什么时候？”
“锚定24年11月23日。”
“锚定24年，今年不就是锚定24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