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强力壮的原夏便把留声机扔到房东面前，房东接到手吗，又挠挠下巴，再次望向屋内，如同选购商品，“光有留声机不成啊，得有黑胶碟片，我看柜子上有不少碟片。”
原夏的红眼睛里渗出了泪，仿佛是血。
“哦，好啊，都拿去吧，你喜欢就都拿去啊！”
一张张黑胶碟片像飞盘般扔出门外，房东立马变成了守门员，一张张接到手，又像肥胖的存钱罐，硬币叮当叮当落入他的臭皮囊里。
原夏拿起一张碟片，犹豫了几秒，还是扔了出去。彻明看到，那是无声乐队的唱片，原夏的最爱。碟片封皮上写着迷音的主打曲《飞矢永不回眸》，下面还有几首歌，分别是《太空新人类》《虚空三角洲》《黑潭》《反物质冷火》和《共享之梦》。
彻明对音乐不太了解，但也听说过，最早一支无声乐队是在漂泊纪元时期组建的，他们见过单青羽，也共享了他脑海里的思想，难怪他们的歌词来源于他的笔记。
原夏把最后一张碟片扔出去，再往后掏时，手里却抓到了彻明的风筝。她本想扔出去，却垂下手臂，彻底停摆。
房东捡起留声机和唱片，点头敬礼表示谢意，离开前还不忘帮他们把门带上。
彻明给原夏递了杯水，等了很久，她竟忽然抄起那面风筝，放在胸口用力撕扯。
彻明大喊一声：“你干嘛？”
原夏的动作定格，毒辣的眼睛飞来，凶狠得犹如母狼护子，又或者那眼睛是双筒的猎枪，正拷问着彻明的心，“你果然还是更在意这只破风筝。”
他明白了，有一次他把风筝放在电视柜上，又将原夏的碟片挪开，这对于敏感且眼尖的原夏而言，已经触犯了其领地意识。更何况风筝又与苏慕寒有关联。
她撕掉了风筝，发出清脆的裂帛声，犹如衍姬命宫女撕裂锦缎，神话与现实巧妙地吻合。两人沉默，只有撕裂声永无止息地永恒地在他们意识里延续，好像撕裂的不是纸，而是整个宇宙。
泪水带着酸楚弥漫视野，彻明神思恍惚，已经看不清楚原夏。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意识到妻子捂着肚子挣扎。
他几乎下意识的觉得，原夏快生了，于是双腿不受控制却毫无犹豫地跑过去，扶起她，并打了电话给秃狼，再用他摇摆的飞卡载着原夏飞奔医院。
……
秃狼开着车，从医院往回走，原夏还是挺着那个大肚子，她没有想生的征兆，刚才的阵痛只是情绪波动导致的，并非临盆信号。秃狼了解了他们俩刚刚发生的事情，作为朋友，他多说了几句。
“还没给你们的小宝贝取名吧？”
彻明听后，好声好气地征求原夏的意见，她却说：“按太空新人类的规矩，名字不应该由我们取。”
“唉，那是共享社会的旧习，而且孩子又不是孵化器里诞生的，是从你肚子里长大的，你有这个权利。”
原夏低眉看向肚皮，为了对撕毁风筝的行为表示歉意，她说：“就叫风筝吧，女孩叫风儿，男孩叫筝儿。”
“好听，还是老婆有想法。”
“两个孩子出生后，可别‘争风吃醋’就好。”秃狼在一边打趣。
回去后，秃狼说起一件事，“最近我的游戏账号老是出现问题，退出时滞后，你能帮我在后台查看线程吗？”
自从秃狼的投资失利后，他一直在寻找原因，也不排除有人针对他的股票进行打压。
“我看了下，你的账号确实有被盗用，但只使用了几分钟，痕迹没有消除。”
“什么时候的事？”
“4月8号。”
“那天之后，我的股票就开始下滑，能查到盗号者的信息吗？”
“我看看，他留下了一些线索。”
“你这里有意识上传的连接线吗？”
“只有一条，给你用吧，我戴VR设备。最近不敢上传意识，万一原夏闹肚子我还沉浸在游戏里叫不醒，就完了。”
他们各自进入游戏，来到那名入侵者曾造访过的空间，位于“弓与风筝”故事线，游戏玩家将这里设计成了广漠无尽的高山台地，脚下的地面平整，只有断层的褶皱纹样略微凸起，一圈圈分布在这如同被切平的山地上。
彻明留意到，这些褶皱弧线的走势几乎一致，便明白过来，台地实际上是一面硕大无比的靶子，褶皱则是靶环。他本能地伸颈往上看，生怕有箭直直射向他，但什么也没发生。
“这是靶子吗？”
秃狼也意识到了眼前之物的不同寻常，但他给出了决然不同的答案，“这不是靶子，而是神树的树桩，我们在这棵早已倒塌的巨树的年轮之上。”
他们于是按照年轮的弯曲方向，确定了圆心所在处，径直跑过去，便在逐渐缩小的圆环的中心见到两个人，两位游戏角色，分别是张弛和书童。
张弛头上有流程条，是在线玩家，而书童头顶则空无一物，是电脑生成的NPC角色。
此时的张弛正专心于制作褶弓，刀子刺入神树的年轮中，抠出虚空中那一波游蛇般的皱纹。秃狼与他打招呼，交换了各自的真实身份，并问及最近有没有异常的玩家出现，张弛偏了偏头，表示没有留意这一类事情。秃狼听罢，便把话题转移开去，“你在干什么？”
“如你所见，我在制作褶弓，书童在收集影箭。”
彻明眯眼看向书童，作为一名NPC，它的行动略显僵硬，猫腰捡拾着神树倒塌后散落一地的枯枝。某些片刻，彻明视乎觉得书童也在看他。或许只是错觉。
张弛一边研究年轮，一边对来访者说：“最近负质量武器试爆的新闻你们也看了，手笔出自瓦拉塔罗研究所。然而负质量的成功只是引子，他们需要构建的武器是影箭，一种能将星星射落下来的终极武器。”
“这点我有所耳闻。”
“可是啊，他们会错意了，神话中的弓箭根本不是什么武器。”张弛笃定地说：“褶弓和影箭都没有实体，站在个人的研究视角上，我悟出了其中的道理。弓箭只是一种比喻。”
“哦！”彻明和秃狼几乎同时表现成惊讶。远在靶心外围的书童好似听到了什么，往这边张望。
张弛背着手，左右渡步，“你们看，这一圈圈年轮是我设计的，神话中提到，褶弓取自于神树的年轮。何为年轮呢，它是树木在不同时间点上因环境变化而出现的环纹，是时间刻度，同时也代表着空间的远近层次。”
“层维？”彻明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