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明听到了来自不同领域科学家的陈词，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命崇高的人类在自然展现威力之后才会真正思考自身所处的位置，一场灾难击碎了人们的自信，纷纷都成为了无助的、无知的孩童，即便他们原本拥有丰富的学识和改天换日的勇气。
认识到这一点并不算晚，星耀只是宇宙撕裂前夕的大灾难提示，人类还有几百年可以为自己的傲慢赎罪，并重新改变对宇宙的看法，逃离或接受最终判决。
阿玛兰达见彻明依然没有表达任何意愿，便更进一步说：“我们这个组织不妨就叫‘超围共享协会’吧，超越宇宙重围。我们不再仅凭经济来左右研发，自己凑份子钱算了。”
彻明想到了原夏留下的数千万元，也许正好派上用场。
但一位五官标致的专家对阿玛兰达说：“得思考一下研发经费从哪里来？”
另一个人说：“脱离经济是很难的，但不脱离的话，又会受制于市场。”
“最搞笑的就在这，研发出来的武器在星耀来临时毫无用途，因为没有目标可以回击。反过来，我们却被星耀洗礼了大脑，确实讽刺。”
“研发武器本就不是科学家的本意，是市场和政府主导的产物，如今看来，武器没有用武之地了，不如造一艘自救的方舟。”
“可见星耀只是一种信号，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信号在告诉我们怎么逃跑，而不是怎么反抗。”
“但大脑撕裂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上一次星耀会有人的大脑被撕裂。而这种撕裂，与几百年后的宇宙大撕裂又有什么关系？”
彻明对这一点最为关注，于是侧耳聆听。
一人说：“好像有个部门专门研究大脑撕裂现象是吧？”
“是，听说是第一研究所的下属分支，叫勾股研究所。”
“数学系列的研究所？”
“不是，研究的是曲率和高纬空间，他们使用勾股定理在不同曲率或维度中定性空间，因此称为勾股研究所。”
彻明把耳朵从聒噪的人群中抽离出来，先是一时半刻的恍惚，紧接着一道电光穿透脑门，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对眼前的阿玛兰达说：“你知道勾股研究所吗？”
阿玛兰达在这句毫无缘由的话面前愣了片刻，然后说：“嗯，知道啊，怎么了？”
“你上次在我的游戏里是扮演勾玄神人吗？”
阿玛兰达被莫名其妙的话怔住了，但又发现了两句中的关联，忽然眼珠撑大，抖着嘴唇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能见到这个研究所的负责人吗，我想知道他们在研究什么？”
“当然，他们在我身后，我用通话器帮你叫上来。”
阿玛兰达的大嗓门对着所有人的通话频段广播出去，沿着**地一直蔓延到车队和人群末尾。这么一喊，却把所有人的交谈都打断了，大家静悄悄地等待勾股研究所的人，仿佛等待诺贝尔奖获得者登台演讲。
来到阿玛兰达面前的是一个长相古怪的小个子男人，光头，脸的面积很窄，五官尽可能归拢到中心，但眼睛却大得出奇，像被挤压的玩偶脸上凸起的眼珠子。
“呃，叫我什么事？”
阿玛兰达指着彻明说：“老大找你有事。”
彻明不敢注视他的脸，说他面目狰狞，却又有些霍比特人的可爱特质；说他滑稽呢，却又像远古精灵般神气。
“您好，怎么称呼？”
阿玛兰达告诉彻明，可以叫他古教授。
古教授说：“我们见过面！”
彻明疑惑，“在哪里？”
“在你的游戏里，当时我的角色是张弛，我的书童被黑客入侵了。”
彻明记起来了，那个神秘入侵者的可憎嘴脸让他感到难受。
阿玛兰达解释道：“我搞的膨胀涟漪和他的工作有些重合，都与曲率有关。而其上属机构第一研究所负责的褶弓也与空间曲率有关。”
“我当时说过，褶弓和膨胀涟漪都是一种曲率，上边一直把研究思路指向武器，妄图开发出可以制造大撕裂的致命杀器，为此我被迫做了很多恶心的事情。”
阿玛兰达大笑，他们拿B星的鸡做了不少实验。那些鸡的大脑都变成了浆糊。”
“怎么做到的？”
古教授挠了一下脖子，说：“我们释放了坍缩的极微量负质量物质，它膨胀时产生的涟漪改变了空间曲率，鸡的大脑就这样被扯断撕裂。”
阿玛兰达说：“他们已经弄明白了撕裂的本质，但不敢往外宣扬，那时我们已经算准了星耀的时间，怕世人误会我们制造了一场恐怖的杀戮。”
彻明脑子里沉睡的记忆被唤醒，他在星耀时颖悟的内容浮现脑海。他或许真会成为这帮科学家心中的圣人了，因为答案就掌握在他手里。
他意味深长地对古教授说：“你们是直接对着活鸡进行实验吗？”
“嗯，不然呢？”
“有没有将鸡脑从脑壳里拿出来，再进行曲率撕裂？”
“没有啊，何必呢！”古教授说这句话时一脸铁青。
“我想设计一个风筝飞行器，将人脑送上太空，但缺少一张膜。”
B星上空一如往常晴朗，没有大气包裹的世界上方，星光如海沙般晶莹闪烁，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彻明想象着地球大气是一层温厚光滑的皮肤，古人抬头建立了“天”的观念，他又想象着蒲公英飞船时代，人们头顶的大气就是黑潭，而如今，B星上空没有任何遮挡，人的双目直面宇宙。
但彻明很快纠正了自己的错误，他并没有直面宇宙，隔着他的还有一层太空服。
因此可见，人类自地球时代、太空时代，再到B星殖民时代，也从未摆脱过被更高层级的存在所包裹的命运。
主脑说的没错，世间应该有第三种维度，不妨叫做“层维”。
他如今仰头望天，主要是等待一项实验。勾股研究所的古教授将把一颗剥离了头骨包裹的鸡脑扔向太空，让它自由地裸露于虚空。
“倒计时10秒——”阿玛兰达在位于太空站的控制台上充当播报员，她声音曼妙，适合这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