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梓欣百无聊赖地望着玻璃药瓶里缓慢递减着的透明色液体,怔神几分钟,又将目光移向窗外。窗外只是矮矮的深绿树丛。医务室在一楼,视野并不广阔,甚至可谓狭隘。
等到医生换药的时候,郁默醒了。她一阵晕眩茫然,好像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自己手背上扎着针,感觉不到自己还存在于这个世界。
“郁默,你感觉怎么样?”严梓欣问。
“…还好。”郁默有气无力地说:“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及时把我送到校医院。”
“那你应该感谢邓一帆。”
“……邓一帆?”
“嗯。他刚才抱你下楼时特别着急,急得满头大汗。”
“……嗯。”
郁默不再说话。她开口说每句话时都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离世。
如果可以,她希望刚才把她抱到医务室的人是严劲。当然,这只是完全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知道。
“郁默啊,你不喜欢邓一帆吗?”严梓欣若无其事地问。
“不喜欢。”
“为什么?是因为我喜欢他,所以你不想和我抢吗?”
“不是的。”
“那是为什么?是因为我爸,是吗?”
严梓欣问,“因为我爸,是吗”。
郁默浑身僵住,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没想到这个丑陋的秘密会被严梓欣发现。不,她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她只是不知该怎样面对,所以一味逃避、隐瞒遮掩。
“那天晚上,你在客厅和我爸接吻。”严梓欣徐徐说着,语气不锋利也不温柔:“你们以为我睡着了?你们以为我没有看到?请实话告诉我,你和他上过床吗?”
“没有。”郁默着急地否认。她苍白的脸颊因为羞耻心作祟而迅速涨红。
“好。”严梓欣继续盘问:“那你和我成为好朋友,只是为了利用我、接近我爸,是这样吗?”
“不是。”郁默再度否认。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拧紧了病房雪白的床单,越拧越紧,手心冒冷汗。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清晰感觉到手背上针扎的刺痛。
“如果真的把我当成好朋友的话,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你到底想和我爸发展到哪一步?”严梓欣有些恼怒:“你是想让我某天突然发现,最好的朋友变成了我的后妈,然后强行让我接受事实,是吗?”
“……对不起。”郁默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比起辩解,道歉似乎更有诚意。
严梓欣站起来,医务室朽旧的木椅子在地上磨蹭出刺耳声响:“你说啊,到底想和我爸发展到哪一步?你还想用什么理由住到我家勾引他?”
“我爱上他了……”郁默喃喃说:“所以我想和他在一起……”
严梓欣质问:“你凭什么爱他?你很了解他吗?”
郁默反驳:“可是你喜欢邓一帆,你也根本不了解他。”
“我不了解他?”严梓欣冷笑:“意思是,你很了解他?”
“至少比你了解。”郁默说:“邓一帆不是天才学神。他不是不用努力就能得到所有成就——他是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拼命学习,然后装作学得很轻松,而已。我和他请过同一个历史老师辅导,可以证明的。”
“这就是你不喜欢邓一帆的原因吗?”
“是的。”
“郁默,你真的是个很冷漠的人。”严梓欣眼眶发热:“邓一帆明明那么喜欢你!”
“对不起。”郁默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道歉,她已经很累了,累到不会思考,累到不会分辨自己到底是个怎样恶劣的人。
“别说对不起了,很虚伪。”严梓欣彻底对她失望:“随便你,你要继续勾引我爸,我也没办法阻拦。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和你继续当朋友了,我没办法把一个处心积虑勾引我爸的同龄女生当成好朋友。”
“……好。”郁默没有挽留。她的脑海里早已一片空白,不能支撑她构思出任何挽留朋友的精妙语句。
严梓欣愤然离开了医务室。
郁默像一具尸体般躺在病床上。快要再次睡着时,郁默突然有些后悔:如果把抑郁症的病情告诉严梓欣,会不会…得到她的理解和原谅?
算了,抑郁症不应该成为她用来博得他人同情怜悯的工具。虽然她已经成功用这个病情获得了严劲的怜悯。
怜悯当然不是爱。也不是爱情。
但没关系,至少怜悯和爱都是感情。至少他对她有了某种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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