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指责。如果他真要怪罪一个人,那必定是十年前的自己——有着未来视,却看不见我。
但是没有必要自责啊,一切已成了既定的事实。
“你也是妖怪,该明白天底下没有白来的午餐。式神录构成的身体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我会被同化成货真价实的鬼……在那之前,得把它安置好。”
声音没有消沉、目光没有回避,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十分平静地接受了消亡的命运,在最后考虑的也是如何处理故人旧物。
这正是源氏血脉的证明,极致的理性,残酷的冷静。
既非不惧死亡,也非渴望死亡,而是没有活下去的意志,认定一旦处理好身后事就无所谓了。
对,「无所谓」这几个字是我目前人生的状态。我不知对生命的尊重,也不知过于弱小的人有什么活的价值,就连自己存在的意义都尚不明白。
过去,曾有妖怪丢下一句“你个没有心的怪物”愤愤离去。
“你觉得我奇怪吗,漱石。”我问。
晚风送来了雨后湿气,檐下的风铃叮呤作响与楼下的谈笑声混合。行人中有年轻女子,想必她们在阳光下,活色生香。
“嗯……?”我被摸了头。
猫变回男人的样子。
“你很努力了,好孩子。”
他看着我空荡荡的眼神,难过地摸着我的头。
“会好起来的,你总会遇到一个让你与世界和解的人。”
能看见未来的人都有点神经质,我的老朋友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
◇
因为下雨,黄昏来的格外早,大概六点钟,日轮的金光已被云霞吞并了大半。
我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佩戴好刀剑,撑起伞向漱石告别。
“那么我去完成委托了,有「自杀先生」的消息随时联系。”
他变成三花猫,蹲在茶摊门前的长椅上,仰起溜圆的头望着积云。“再往前就是山里,这个时候去没问题吗。”
“无妨,鬼切在前面等我。我们约好了日落后见。”
“这样啊,那你路上小心。”
“你也保重。”
我走到茶摊少女面前,手指凭空一划,解开了她身上的暗示。
「暗示」是阴阳师必备的法术,当自身的存在引人注意时就可以使用。普通人的认知因此发生障碍,将异象理解成平常小事,忘得一干二净。
从遇见漱石的那一刻起,茶摊少女就中了暗示,一直面带微笑地在门口扫地。
她的眼里顿时有了高光,扫把险些脱手,惊呼道:“不知不觉扫了这么久了吗?地面好干净……欸?有什么好稀奇的,天天如此吧……”声音越来越小,注意力全被木椅上摇尾巴的猫吸引了。
她放下扫把,开始撸猫。
“藤壶中宫今天也好可爱!路过的小姐,你和它第一次见面感情就这么好呢~!”
暗示的内容会因人而异,这位少女潜意识里将和猫说话等不合理举动判定为逗猫玩。
我正要离开,突然停下了。
“藤壶中——宫——?”
藤壶中宫指《源氏物语》中桐壶帝的皇后,有着闭月羞花之容,亦是光源氏求而不得的理想异性。
“它不是公猫吗。”
不仅是公猫,还是人形四五十岁的小胡子大叔……
“半年前我不过给它一条小鱼干,它就叼了紫藤花给我,还赖在我家不走。所以叫「藤壶中宫」啦!这么通灵性的小家伙,谁会不喜欢?”说着,她抱起猫,开心地用脸蹭蹭。“我要一直养着,养得肥肥的!结婚了也带着。”
漱石一直承蒙这位少女的照顾吗。
我欠了欠身。
“多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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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要斩杀的是一只蜘蛛精。
大约半个月前,委托人·渡边路过冬木市的山野,回家后感到背部瘙痒。他以为自己被蚊虫叮咬了,涂好消炎药就没放在心上。
从那以后家里发生了接二连三的怪事。
藏在床下的私房钱不翼而飞,写好的文件转眼消失,接着是妻子做好的饭菜、市场买来的活鱼……
夫妻俩陷入了争吵,都以为对方精神出了问题,夜间分房而睡。
渡边半夜睡醒,到厕所小解,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
“波奇?是你吗,波奇——”
波奇是渡边先生养的一只金毛寻回犬,十分黏人,每次听到主人起夜的声音都会屁颠屁颠地跟来。
渡边感到小腿右侧痒痒的,波奇又来蹭他了,这触感绝对不会错,正是爱宠的毛。
他松了一口气,感叹:“买的时候店主就说了‘金毛是哑巴犬,不会给邻居添麻烦’。不过波奇,你也太安静了吧,爸爸很担心你欸……”
渡边察觉了不对——
小腿的左侧、大腿、后腰……甚至胳膊上都有宠物毛发的触感。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