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她摇摇头,赶紧打消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除今天外,她只在献药的时候见过骠骑将军一回,哪会有什么熟悉感?
伯府的谢礼已经奉上,骠骑将军要的防暑茶也煎好了,连柔不敢再待在这座吃人的府邸中,她捏了捏食指的软肉,心一横眼一闭,鼓起勇气问:“舅舅,天色不早了,小女子可不可以回府?”
伏廷是个聪明人,否则也无法执掌镇北军,淬着冰般的眸光落在那张白净小脸上,对上少女无措的眼神,他暗暗嗤笑一声。
世人早就将他当成泯灭人性的恶鬼,惧他、怕他,对他无比憎恶,连氏女虽然心地良善,也没能免俗,当真乏味。
青年屈指在光滑的石桌上轻叩几下,就有一名侍卫出现在面前。
“送连小姐回长夏伯府。”
侍卫瓮声瓮气地应诺。
以前伯府长辈总说连柔性情怯弱,一看就是个不中用的,但却不知她心思细密,能轻易分辨出旁人情绪的变化。
见男子眼底浮起细如密网的血丝,连柔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掌心也渗出细汗,恨不得马上离开此处。
她刚转过身,便想起那株价值千金的天山雪莲,那味救了母亲性命的药。
日光微斜,连柔两手提起裙裾,慢吞吞往前走。
脑海中纷杂的思绪揉成一团,如两军对垒,金铁交鸣。
她神情一震,竟突然回过头,飞快地冲着伏廷福了福身,小声道:“舅舅,谢谢您的天山雪莲,也谢谢您让叶老给我娘看诊,您是个好人。”
伏廷不由愣住,他活了整整二十四年,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男人抬手,示意侍卫退下,他则一步一步走到连柔跟前,令人无端升起阵阵心悸。
伏廷眯了眯眼,笑着问:“只帮过你一回,我便成了好人了?若是先前我不同意置换那茶方,岂非十恶不赦?”
“不是的!”
连柔忍不住反驳,语调软糯糯的:“天山雪莲本就比茶方贵重,无论您同不同意交换都合乎情理,您救了我娘,我自当心存感念;就算您不帮我,依旧是咱们大业的将军,驻守国门,挡住北魏的侵伐,怎会是恶人呢?”
墙角栽了一丛野蔷薇,早就开花了,这会儿色泽浓丽的花瓣被风吹得不断漂浮,最终落在连柔纤巧的脖颈上。
落红沾玉。
连柔并没有察觉异样,那双莹亮的杏眼直直望着伏廷,眼神格外真诚,不带丝毫欺瞒。
伏廷清楚,连氏女向来不喜撒谎,当初她在城西小院救下身为乞丐的自己,分明有更妥善的说辞,偏要坦言相告,表明她是为了向贵人献药,才会用药茶为他诊治。
这般诚实,倒是和那些城府颇深的女子全然不同。
青年眸光晦暗不明,连柔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自顾自说:“方才小女子来府时,并不知木匣中盛放的物件是玉簟,舅舅虽然收下谢礼,却没有……”
伏廷明白连柔的意思,仍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他放肆地打量着少女,追问道:
“没有什么?说下去。”
连柔面颊像是充了血般,红艳艳的,她低声喃喃:“您并没有逼迫于我,是君子呢。”
听到这番话,伏廷忍不住朗笑出声:“是不是真以为舅舅没见过世面?世间女子姿容绝丽者数不胜数,伏某就算再不是个东西,也不会欺辱了自己的外甥女。”
连柔长吁了一口气,唇瓣抿了抿,露出颊边浅浅的梨涡。
她这副皮囊的确能称得上漂亮,但又不是倾国倾城,骠骑将军位高权重,听说圣人曾经赐下不少知情知趣的美人,珠玉在前,又哪能看得上她呢?
嗅着鼻前似有若无的梨香,伏廷决定收回先前的话,连氏女不止不乏味,甚至还有趣的很。
可惜不能碰。
六月底天本就炎热,自辰时起连柔就被长夏伯叫到书房里,水米未沾,此刻即便不饿,但嘴里却异常干涩,淡粉唇瓣也干裂起皮。
伏廷兀自倒了碗防暑茶,递到连柔面前:“将就着喝。”
方才连柔仅从小厨房拿了一只瓷碗,面前这只正是伏廷用过的。
本朝虽不像前朝那般讲究男女大防,但与男子共用一碗,横看竖看都不合规矩。
“快喝。”他语气中透着几分不耐。
连柔抖了抖,涌到喉间的拒绝又被咽进肚中,她还是没胆量违拗骠骑将军的心思。
少女不情不愿地接过瓷碗,仔细回忆着伏廷是用哪边饮茶的,想了许久都没想起来。
瞧见男人微皱的眉,她咬紧牙关,也顾不上那么许多,闭眼喝下了自己亲手煎煮的防暑茶。
直到药茶见底,伏廷才道:
“来人,送连小姐回府。”
伏廷骤然开口,吓了连柔一跳,她呆呆跟在去而复返的侍卫身后,冲着男人摆了摆手,这才戴上帷帽,遮住那张玉润莹白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