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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呼吸一次,阴面便扩大一分。
很快,太阳便被远处的沙漠吞噬,天空以一种毫不迟疑的动作,撒开了夜的斗篷……
只有在沙漠里看过星空的人,才会明白伸手摘星,不过是人类在惊心动魄的美面前的本能而已。
世界上最细碎华丽的迷梦,好莱坞所有美女的眼睛,也抵不过它的风情。
星辉毫不吝啬地为沙漠涂上了一层梦境般的银光,幽光浮动处,仿佛真的是潮汐跌宕的暗夜深海,仿佛伸手一捞,就能掬起一捧清凉微咸的水,水里还有一尾活泼的小鱼,滑不溜手。
沙漠的夜,来得太突然。
陆晋还没从光明转向黑暗的巨大落差中回过神来,原本温煦的风一下就冷了,像猛然打开了冻库的大门,气温直接从三十摄氏度,跌到了五摄氏度。
程旷将腰间的防晒外套解下穿好,连拉链都拉得严严实实。她拍了拍手上的食物碎屑,顺着车身的弧度滑了下去:“我先睡啦,如果你还想欣赏夜景,最好到车里看,不然你肯定会感冒的……”
睡到半夜的时候,陆晋被雨声惊醒。
细细密密的雨滴急促地打在车身上,发出“沙沙”脆响。
咦?塔克拉玛干沙漠不是出了名的干旱少雨吗——陆晋有点纳闷地从后座上抬起头,向窗外望去。
窗外昏昏暗暗,什么也看不见,原本清透的玻璃窗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磨砂。
不!那是真的沙,密集如暴雨一般,“噼噼啪啪”地从四面八方打在车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陆晋心下一惊,连忙探手拍了拍前排裹在睡袋里睡得昏天黑地的程旷:“程旷,程旷——我们遇到沙尘暴了!”
程旷从睡袋里钻出来,开了车前大灯,又麻利地启动雨刮器,在一阵刺耳的刮擦声中,挡风玻璃上覆盖的细沙被拨开,露出前面骇然的一幕——
雪白的车灯明晃晃地劈进夜幕中,将方圆百米照得亮如白昼,而百米开外,一堵狂风卷起的沙雾正拔地而起,急速向他们倾轧而来。
陆晋知道,那狂风卷起的成万上亿颗细小沙粒,是可以吞噬所有生命的噩梦。
他略微紧张地看向程旷。
程旷却打了个哈欠,熄了引擎,以一种见惯不惊的语气轻描淡写道:“睡吧——小沙暴……我们的车能扛过去!”说完,车里便一暗,重新归于平静。
陆晋却睡不着,侧耳听着沙粒密密实实打在车身上的响动。
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程旷的鼾声异常清晰。
他的意识有点模糊,初到阿富汗时,他才二十二岁,成日精神紧绷,总觉得随时会被路边某个废弃的纸箱炸得粉身碎骨,只有进到安全的屋子里时,才能稍稍放松,但也只限于夜晚。后来,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只有听到同伴们的鼾声,他才能放心睡去。
渐渐地,那些打在车身上的响声稀薄起来,越来越小,而程旷的鼾声也停了。
夜更静了。
陆晋抬起头,隔着横在两人中间的靠背望过去,程旷已经翻过身,面朝下睡熟了。
他想了想,伸手拨了一下程旷的头,将她的头翻过来仰面朝上,好让她的嘴巴因为头向后微倾而微微张开。那姿势一定很不舒服,果然她的喉咙里再度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陆晋心满意足地躺回睡袋里。尽管有些冷,车厢里还充斥着一股从程旷的头发里散发出的极其难闻的草腥味,但他还是在那节奏分明的鼻鼾中,精准地摸到了香甜的睡意。
第4章
挖个坑把他埋了
“塔克拉玛干的每一粒沙,都是一个神奇的音符,它们能演奏最狂暴的重金属摇滚乐。”
——程旷
陆晋是被暴起的音乐惊醒的。
他睁开眼睛,前排正发动车子的程旷在清晨稀薄的青光中显得生气勃勃。随着强劲的音乐,她的肩膀来回耸动,头也随着鼓点摇来晃去,她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唱:“This ain't a song for the brokeed...It's my life,It's now or never,I ain't gonna live forever,I just want to live while i'm alive...Don't bend,don't break,baby,don't back down...”
这是美国八十年代的硬摇乐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