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发现不妙。
不妙在哪里,姜长乐说不上来,但是只要一闭上眼睛,她脑海里就会反复放大、放慢地重映宋平安的脸孔以及那些奇怪的举动,这种症状持续到昨天夜里仍如此。
更甚者,今天早上打开房间的窗子,春天独特的气息深入肺腑,姜长乐的那颗心飘飘然悬起来,有一点点喜悦,又有少许躁动。
她想到宋平安今天要到绛城去,去青松面试,邀她开车送他一程。
姜长乐是持证六年的老司机,高考结束后的暑假,她就考取了自动挡驾照。宋平安在她学车时拎着冰棍去探望过一两次,驾校教练出色的阴阳怪气技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宋平安曾经两次撞见姜长乐把车开上马路牙子,因此时常思考国家给姜长乐颁发驾照究竟有无道理。不过他是无证人士,不好随意评判姜长乐的车技,否则这位女士会礼貌地对他讲:“你行你上。”
男人不能说不行,所以宋平安虽然不大信任姜长乐的驾驶能力,但是每当坐上她的副驾驶,都仅仅是理性地系好安全带,并且抓牢侧面的把手,而从不会对她打方向盘的纵容无度以及猛踩油门发表意见。
到今年八月份,姜长乐就将达成驾驶六年零扣分的战绩。宋平安以此为据,姑且认为姜长乐的水平足以把他安全送抵机场。
然而,单方面的认可并没有马上换来双向奔赴,姜长乐在微信上看见宋平安发来的邀请,第一反应是拒绝。
私人汽车是个狭小而近似于密闭的空间,两人并肩坐着,尤其是拥有二十年友情的两个人,还能不说话?
他们两个说起话,宋平安那两瓣薄唇一开一合,万一又是胡言乱语地劝她相亲,万一又谈起他在病中的那些荒唐事该怎么办才好?
让他闭嘴?
此方案可行,毕竟宋平安多少还是懂一点如何尊重他人的建议。
姜长乐略微松口,顺便一问宋平安什么时候回海城。
他答了句还没定,非常具有战略性意味。姜长乐一看这话,自动默认宋平安这次去就是扎根绛城,以后很少再回海城。
出于对二十年友情的眷恋,姜长乐克服了异常心理,吃过饭收拾清爽,把自家的小破车开了出来,等待宋平安拖着行李箱下楼。
她想,前两天的事情,就让它们随风而散或者入土为安吧,宋平安和姜长乐做了二十年的好朋友,以后也会是好朋友。
宋平安本人不想跟姜长乐当朋友,可是鉴于两天以来对方肉眼可见的疏离和客气,他在卧床养病期间,深刻反省了最近的荒唐行径,最终决定暂时收敛一下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他拉开车门,淡然地跟姜长乐问了声早安。姜长乐把季晓芸给他准备的早饭搁到两人中间的储物盒,说他可真是季女士的好大儿。
女婿也是半个儿,宋平安的恋爱脑是这么理解的,姜长乐对此毫无察觉,只在对上他一如往常冷漠的眼神时,感到如释重负。
对嘛,这才是宋小娇。
她愉快地在本地音乐中选了首民谣,调到适中音量,瞥了眼宋平安闭起的眼睛,挂档拉下手刹,呜一声踩动油门。
车子窜出去,姜长乐瞧着小区里的红砖地快速后退,不知怎地,心头又有点失落。
春天中的人,好像格外阴晴不定。姜长乐借此抚慰了心灵,即使这是她刚才现编的话。
她随音律摇头晃脑起来,由身体的专注去引领心神步入音乐的殿堂。
车中沉默良久,气氛倒也不尴尬,宋平安偶尔睁下眼,瞧见姜长乐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心也跟着她飞扬的小弯眉轻快起来。
他伸手去摸季晓芸给带的早饭,眼睛没盯着手,忽然摸到一个柔软的东西。
心下一惊,宋平安睁眼看去,姜长乐的手里捏着塑料袋子,而他的手正握着她雪白的小拳头。
两人对视一眼,宋平安装作若无其事,松开她的手。他们大约是心有灵犀,姜长乐刚才在帮他递早饭。
她尬笑两声,伸手去调音响的音量,在高声民谣中,宋平安自顾自吃起早饭。
季晓芸做包子的手艺很好,今天是酱肉馅包子。宋平安用了二十口,细嚼慢咽地吃掉一个巴掌大的包子,真心向姜长乐称赞她母亲的手艺。
假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早上吃包子,宋平安一定会把那番称赞撕碎。姜长乐不扫他的兴,单问一句他在国外都吃点什么早饭。
宋平安答入乡随俗,就在家门口的糕点房买点牛角面包或法棍,牛角面包像油条沾豆浆一样泡一泡咖啡,吃法棍的话,早上切片放火上洒点水烘烤片刻,再抹上一层黄油与一层果酱。
姜长乐没试过这些吃法,一时间只能感叹到外面逛一圈好长见识。
宋平安听出她对海城以外的花花世界有向往,就顺势而下,“海城太小了,不如去别的地方待几年。”
她不吱声,宋平安偏过头望了一眼身边人,她似乎在专注地勘察前方路况,可是一马平川的大高速有什么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