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面和尊严,叫人家轻蔑地扇一巴掌罢了。
阿梨将斗笠取下,垂下眼睑,:“哪里就有好人家等着我,庆姨往后别再说这样的话。我哥腿伤了,我再不多干点活,她岂看得惯我。”
庆嫂拿扇子拍了阿梨背后一下,唬着脸怒道:“你怕她个黑心肝的作甚!朱记的铺子都是从韦家陪嫁过来的。你不趁着爷奶还在,给自己谋一份好前程,难不成要给朱家翻一辈子酱缸!”
“往日你还能指着兴哥儿,可往后只怕他还要指望你。”
最后一句话,正刺中阿梨的软肋。她是陷在怎样的烂泥里都能活得下去,可韦兴呢?男儿无家业,连一房媳妇都讨不着。她若没本事,他苦的日子还在后头。
“你姑母不叫你晓得,可家中的下人都传遍了。我就说她那个只吃不屙的貔貅性子,怎舍得请一两银子一个时辰的琵琶教谕来家里教棠姐儿呢!”
庆嫂说起此事,两眼放光,“说是郡守府要在城中采选有才艺的美人。一旦中选,赏金丰厚。若你去应选,说不得能被府上的公子瞧中,那就是几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况且你姑母最是个护犊子的,她还能害了棠姐儿不成?你摸着棠姐儿过河,总没有错的。”说到此,她掩着嘴一笑,“她不想你好,你偏就要活出个人样儿给她瞧瞧。”
阿梨自然也想。可她多年来寄人篱下,而姑母性子厉害,她早被驯化成温顺寡言的羔羊。纵使晓得该为自己和韦兴的前程打算,却也并没什么好法子,能在她姑母眼皮子底下偷得宋教谕这师父。
“你也知是采选有才艺的女子,我却别无所长。郡守府考校美人,总不会叫她们比试翻酱缸。”
琴棋书画针黹女红,阿梨一样都不擅长,就连厨艺也平平。洒扫洗衣洗碗这样的粗活她倒是日日都干。可听闻郡守府里是连烧火的丫头都识文断字的,她连去府上做粗使的丫头都勉强。
庆嫂生怕她打退堂鼓,攥着她手臂便往自己屋里去:“事在人为,你不试一试,怎知自己不行?”
待阿梨匆匆沐浴过,晾干了头发,庆嫂从水井中取出湃得凉浸浸的青梅,放进点了几滴甘草汁的凉茶里:“你将这壶梅子凉茶送去棠姐儿屋里。天气热,这凉茶止渴生津又爽口,宋教谕必定喜欢。若棠姐儿她要撵你出来,你便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求宋教谕也教教你。”
方才宋宪说阿梨生得灵动,若学了琵琶去参选,说不定可以得陆郡守的青眼,却叫那黑心肝几句话打发了。这事转头便经由旁人的口,传到庆嫂耳朵里,简直气炸了她。
若宋教谕没这个心,她也不敢自作主张,横生这些野心。但宋宪既发了话,凭什么只叫朱棠出人头地,而阿梨就要躲在偏院中顶着日头跟老崔那两个没出息的徒弟一起翻酱缸呢?
因此,她一得了信儿,急匆匆便出去找阿梨。
天井里静悄悄的,姑母并不在,缠绵幽咽的琵琶声从厢房里响起,但曲不成调,弹得断断续续。
阿梨轻轻吐出一口气,壮着胆子走到棠姐儿门前。因为天热,屋子里门窗皆大大开着。一个小丫头坐在廊下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偶尔睁眼一瞧,眼睛都熬得有些发红了。
朱家虽殷实,钱却是卖酱料一罐一罐攒出来的。韦氏爱财如命,并不舍得给女儿多养几个小丫头吃闲饭。这丫头昨日上夜,白日本该休息。但宋教谕授课,自然不能让朱棠与男教谕独处,所以又让她来外头守着。
嘈嘈切切的滚珠落玉声听得她昏昏欲睡,却又不敢睡踏实了,瞧着有几分滑稽。
而屋子里,朱棠因昨日练琵琶的时间太长,伤了手指,今日便有些不在状态。宋宪蹙眉听着,脸色有些不好。严是爱,松是害,这是宋宪为人师表一贯的教条,因而也不顾忌朱棠是女弟子,说出的话没留丝毫情面。
“陆家的侍婢都不止这个水准。若民间女子的才艺仅止于你这个样子,郡守大人何必舍近求远,广为采选?”
朱棠吃了挂落,咬了咬唇,颤抖的指尖重新按在弦上,轻轻一用力,手指便被割得生疼。
这时阿梨走到门前,探头往里一瞧,怯生生问:“阿棠,庆嫂做了梅子凉茶,你可要歇一歇,饮两口再弹?”
阿梨与朱棠是亲亲的表姊妹,但韦氏向来将阿梨贬到尘泥里,当粗使的下仆使唤。朱棠待她,一直高高在上,并不与阿梨亲近。
眼下她被教谕落了面子,若在寻常,自然并不算什么事,却偏偏被她看不上的阿梨撞见。因此她心中没好气,正待撵走阿梨,宋宪却展颜一笑,让阿梨将茶壶提进屋里。
那水倒出来,便充溢着一股梅子的甘酸香气。韦氏吝啬,好东西往往自己留着,今年的梅子少,都泡了酒来卖,自家不过留了一小罐,自然舍不得拿出来招待人。因此上给宋教谕的,也不过是家中自制的雨前茶。
难得这一份心意,也或是上茶的人令人赏心悦目,宋宪一改对着朱棠时的那一副严肃模样,眉眼之间显见温柔了几分。
“这琵琶很难学吗?”阿梨绞紧手指,因着心中别有所求,而那渴求又承载着许多旁的东西,紧张得心脏都砰砰跳动起来,鼓足了勇气方才敢与这位宋教谕主动搭话。
宋宪的态度极温和,并不似她想象的那样高不可攀:“也难也不难。要学会其实容易,但要学好学精自然也不简单。”
阿梨点了点头,望着宋教谕放在一旁桌案上的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