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两位爷侧头望去,见假山那里有个朱唇粉面的姑娘,穿着一身粉色菊蝶纹绸缎的旗装,以竹枝图案为底纹,设色恬淡素雅。头簪翡翠银簪子,那翠色仿佛一汪清泉。远远观去,真应了李白有诗云:“粉色艳日彩,舞袖拂花枝。”
就见那女子正与一个丫鬟捉迷藏,丫鬟双眼被帕子蒙着,小心翼翼的探着路去找主子。两人不禁驻足观看,忽见女子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头扔到丫鬟脚边,说道:“我在这儿呢。”
丫鬟闻声绊了上去,直接重摔在地,随即又传来那动听的笑声。十爷顿时好感全无,心里只叹人美心不美,也是无用。
仆从领着他们来到亭子,八爷正和八福晋坐着用点心,郭络罗氏笑迎上来说道:“两位弟弟,快来坐着,我再去吩咐人端些来。”
两位爷入了座,那边丫鬟摆了茶果上来。问了八爷才知,方才的姑娘是嫡福晋的亲妹,名叫念卿,芳龄十八。
不一时,就见念卿跟在福晋身侧来了,走至桌前拿起一个新鲜果子就若无旁人的吃起来。
十爷大为惊叹,这哪里是个大家闺秀,行为举止倒像个泼妇。郭络罗氏察觉到十爷的异样,忙笑说:“十弟莫要见怪,她就是个泼辣子。”
念卿这才留意到还有旁人在,下意识的拘谨了些。又听家姐这样说,便恼道:“哎呀姐姐!”
大家都笑而不语,也不知怎么搭话才好。十爷再望向她时,发现她正盯着自己。不禁微微一怔,赶紧看向别处。念卿倒是不嫌害臊,心里只觉得这十阿哥长得很不赖,看着甚是顺眼。
御花园里花木扶疏,我背靠在一棵桧柏树下,正读着诗词。看到一首关于宫女的诗,忽然灵思一动,何不把诗词改成调子唱出来。既雅致,又不像唱戏需耽搁大把时间。
本想唱元稹的那首行宫,只是诗词过于直白,万岁爷听了恐会不悦。于是又翻找了同样描写宫女孤寂无聊,却表达很含蓄的一首诗,改成昆腔调儿,练习了一天后,便去唱给万岁爷听:“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我唱完,默默站着,等着他点评。本是寻个乐子,但愿不会成了祸事。万岁爷看不出什么表情,是喜,还是怒,不免让人心生不安,天子的心意总难揣测。只见他寻思了片刻,说道:“这是杜牧的诗,你呀,变着法子在提醒朕,这宫里困了多少寂寞红。”
我心里一惊,自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终是被揭穿。不过他的语气听不出一丝不快,我稍稍松了口气,只充楞道:“奴才愚钝,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并没细思其意。”
万岁爷笑而不语,很显然,姜还是老的辣。小丫头耍的心思,在他面前总显得微不足道。
出了乾清宫,见茳蓠一个人坐在墙角往双手抹着什么。我走过去,挨着她坐下,问道:“这是什么膏脂?比我的那盒还要香呢。”
茳蓠轻抚着那双纤纤玉手,有些得意:“可花了我好些银子呢,特意托人从宫外捎来的。我娘可说了,要是有天被哪个达官贵人瞧上了,总不能伸出一双粗糙的手吧?”
我不明白,一个奴才,不过整天干活而已,能平安度日就是最大的福了,哪还有什么心思想别的。虽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究竟怎么取,怎思量,也费思量。
我本以为从此就与十爷结下梁子了,没想到避之而不及,再次遇见的时候,他直言道:“被你这一咬啊,倒是咬出了一个大美人来。”
当时听着只觉得他又在胡言乱语,后来才知道,老十口中的美人便是茳蓠了。
壬午年九月,菊花开的正欢之时,万岁爷启程南巡,命太子爷、四爷和十三爷随行。
临走时的头一天,四爷派了他的侍从送来了一个精致小巧的小木盒,又从袖口里掏出一张信笺。
打开手中方正的小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朵豆蔻花状的绒花。我看着它,脑海里闪现胤禛当年说过的那句花无百日红。而绒花乃不败之花,永生常在。走到镜前戴上,只衬的这张清秀的脸多添了几分碧玉小家女。
迟疑了很久,才打开桌边放着的信笺,上面只两行楷字:“玉钗头上轻轻颤,揺落钗头豆蔻枝。”
我脸一红,忙取下绒花收起。
听茳蓠说,万岁爷不在紫禁城的这段时间,特意吩咐了八爷代为监国。他做事细致周全,与留在紫禁城的其他皇子相比,确实能担此重任。
十爷则隔三差五的去找茳蓠,一来二去,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得知茳蓠不会写字后,便手把手教她。
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茳蓠头上簪了一根蝴蝶金托点翠,绝非廉价之物。我问她,她只羞的一笑,什么也不肯说。而后便拉着我去看她学写的字,指着纸张上自己的名字问道:“怎么样?”
我拿起一看,下笔虽不流畅,倒很工整,毕竟是现学现卖。再次问她谁教的,还是不愿意说。我疑惑,不再追问。
直到宫里有人议论纷纷,茳蓠委屈道:“那群人凭什么说我是个攀高枝儿的。”
关于这等闲言碎语,我也听了些,无非都是说她与十爷之间的事。不管什么原因,这本就是两人之间的缘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