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堆积着货物箱子,架子下面,规格不一的纸箱拆开成纸板,就平铺在水泥地面,乱七八糟散开,露出商标——啤酒泡面酱油果汁,偶尔还冒出卫生巾的标志。
就这小小的社区屋子,日均要送出去上百个这种箱子打包出的包裹。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子,在小区门口有他的杂货铺,一条街相隔,是他的网吧,在他第一时间嗅到了钱的味道后,就大胆启用小区荒废的社区办公室,还通过光鲜亮丽的网吧,招聘到计算机专业的大学生来为他打工。
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只有头顶有一扇天窗,顶部的白炽灯发出惨淡的光,旋转的吊扇将光扇得细碎照亮水泥房,房间里弥漫着说不清的味道,但丝毫不影响电脑前的大学生面对屏幕,手指盲打,飞快地向天南海北的顾客发送信息。
没见过比她更吃苦耐劳的打工生。老板欣慰地想。
网上购物平台百花齐放,最晚上线的一个平台,没有最齐全的商品,却疯狂吸引着年轻人,只要他们想要什么,即便当下输入的关键词对应的是一片空白,到了第二天,头天想要的东西通通就会出现,挤满屏幕,好像有一双有生命的眼睛,盯着人们的一举一动,然后沉入黑暗,在未知之地打捞,将人们想要的物品捧出水面。
比如她上一个打工的快餐店,那个爱好名牌的虚荣男孩,就爱在这个最晚出现的平台上购物,说上面的商品什么都有,重点是便宜,有些甚至便宜到像老板打折打到骨折。
一时间,那个店里的年轻人都穿上了名牌,从衣服到鞋包甚至到袜子,都能看到知名品牌的logo,而全套一起不过几百块钱,除了她,她一身杂牌,和这群人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因为撼动她的不是名牌,而是背后靠仿货赚钱的商机。
那日她去网吧,已经了解了开网店的流程,笨拙地使用摄像头为自己的身份证拍照,上传网上,却怎么也不给通过,好不容易上传成功,又要她手持身份证拍照,她不得不求助网吧里其他客人。
早在她反反复复折腾的时候,就吸引了周围不少关注,大学园区的网吧,人们却格外闭塞,纷纷表示不看好她的行为。
“东西要靠摸,不摸怎么买?”
“一个瞎买,一个瞎卖呗!”
最后还是网吧老板告诉她:“得用卡片机。”
她连手机都没有,何来的相机?
同时她一个贫困生,也做不了垫资囤货的事。
眼看计划就要夭折,她打起了别人的主意。
学校附近的生意人都擅长赚学生钱,学生要反过来赚他们的钱,想也知道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她利用“特长”,软磨硬泡,好久没有表情的脸,挤眉弄眼使用过度得都快长细纹,网吧老板才被她怂恿开了个网上“杂货铺”。
起初老板只投资了一台卡片相机,是她坐在他的网吧里,将他的实体杂货铺搬到网路上。
那时平台上还没有几个商铺能有他们的商品数量,他们的店铺上了首页,人流如织,生意大热。
老板激动地不停增加货物种类,电脑零部件都一股脑儿都放上去,不少还是二手货。
网络上的局势每天都有一个新样。
很快,数量不再是取胜之道,网络购物南物北买的特性突出显现。
老板不断上货,她优化产品,例如,调整商品顺序,选择具有地域性的特色商品当门面招牌。
半年的时间,她靠“分红”还完欠学校的学费,她不知道她拿到的酬劳算多算少,只知道比暗无天日的打工多多了。唯一的不满,就是老板始终不肯淘汰一台老电脑给她,宁愿拆零部件在网上售卖,为此她不得不时常通宵达旦呆在网吧,要是宿舍有一台电脑,她就不至于两头跑,室友怀疑她交了男友,在外同居。
有一次她跟老板去买货,回来晚了,老板开车将她送到学校后门,正巧被同学看见。
“没想到阿静比男人还男人的样子,竟然能吊到男人。”
她们在背后议论她,她忙自己,和这群家里给生活费的大小姐们又不合群了。
茨威格说过,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到了后来,她差点搭上一条小命,才明白,所谓的“合群”,其实还有另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叫:代价。
购物平台规范化治理开始了。
网上店铺开始变得难做。
首先就是来买东西的人越来越精明,越来越难伺候。
她印象中最奇葩的客人是那一位——
“我要改地址。”客人在屏幕那头任性道。
她瞄了眼客人地址和购买商品,“您都快收货了,改地址会增加额外的运费。”
那边没有回复。
记得这个客人买东西时没有打招呼,一声不吭买下的,现在又要改地址,似乎是个相当自大的人,不屑听取自己以外的声音。
但她还是反复跟对方确认:“您的收件地址原本是三线城市,现在要改的新地址是三线城市下面的乌云县平阳露天煤矿?”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