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椅上等待飞机降落。在老普还在天上的时候我想了一会儿我的考试卷,我不知道这一回我能否过关。也许我会不及格。我们宿舍都传林隐在考前就已搞通过关系搞到了一部分试题,所以即便她再不念书也餌考个八九不离十,而我们可就惨了,平时学得吊儿郎当,考前又不会抓复习重点,像我又被感情上的事,搅得昏头涨脑的,就更没法学习了。我一个人神情暗淡地在那儿坐着,把腿伸直了伸到很远的地方,身子缩下去缩进椅子里,就像我在课常上想偷懒时那种姿势。
有个跟我差不多年纪一口京腔的男生过来跟我搭讪。他穿着一件天蓝色的羽绒服,头戴一顶毛线小帽,双手斜插在兜里。
“是接人吗你?”
他用那种自来熟的语气跟我说话。他一开口就泛着一股炸酱面味儿。我讨厌他。
“哎,你怎么啦,我踉你说话呢,你听见了吗?”他的语气越发让我觉得讨厌,我索性调过脸朝着另一方向张望。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想跟我聊天,他说他也是来接人的。他说一个人闷着多没劲不如咱俩聊聊,聊什么都行,国际国内形势,股票行情,美国电影,小剧场话剧。他一个人喋喋不休地说下去,希望我能对其中的一个话题感兴趣。但我的嘴就跟贴了封条一样,闭得紧紧的,连一个字也不肯让它漏出来。候机厅里出现了慌乱的景象,大概是哪一班飞机已经落地,大厅里一些人正在盲目地跑来跑去。
那男生借机东张西望离座而去。我坐在原地没动,嘴角轻轻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旁人不易察觉的微笑。老普的出现使我感到意外。
我先是看到了他的两只脚,然后是他穿的那条我所熟悉的长裤,外套是灰绿色的,有点像德国军人的呢制服。我扬起脸来瞪着双无神的大眼睛看着他。
他也默不做声地看着我。我们俩就这样傻看着。
这种状况持继了大约有几秒钟的时间,我和他一直这么僵持着,目光相对,像是在比赛用眼神儿跑马拉松,看谁坚持的时间长谁就赢了。
我们两个人当中不知是谁先绷不住劲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我从那排塑料椅上站起来。
他把我搂过来当着那么多人亲我脸一下,我笑着把他推开。
其实我心里很愿意他那样。我多虚伪。
车里开着暖气,空气是那样的暖和。老普在出租车里一路搂着我问我最近干什么呢想他了没有,有没有给他的花浇水,有没有给他的鱼喂食,有没有这,有没有那,他说话的语速跟这辆车行驶的速度差不多。道路两旁的秃树疾速向后掠去,整个城市变成一个巨大的、可移动的背景,只有我跟他躲在背景的深处,没完没了、不知疲倦地说着话。
回到家我们上楼的时候忽然想到“结婚”这样两个对我来说还很陌生的字眼。他站在那里用钥匙开门,我替他拿着包,站在一旁远远地看他。我已经拿定主意了,一毕业就嫁给他。不管怎么说跟他在一起我感觉舒服,而在我那个家、在学校的女生宿舍,在那两个地方我心里老跟长了草似的,一点也静不下来。我母亲一心打着她的如意算盘,她说让我好好学习别的什么也别想。最近她巳经替我在国外联系学校了。
其实,我也想按照她说的那样去做,我们班也有不少同学在认真准备考托、考,准备一毕业就出去,我们系“出国深造”几乎成了“有出息”的同义语。我也不是不想出国,可现在有了跟老普这一段,我跟我妈已经完全没法交待了。我不能舍弃老普,跟老普在一起就是我现在生活的全部。
我的大脑和行为总是分裂的,身上有许多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我一面沉溺于这种生活,一面又在唾弃自己,这两股力量日日夜夜将我撕扯着,让我在快乐中总是有种耻辱感,觉得自己已经走得很远了,每个星期六回家我都告诫自己:“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可一到回到老普身边一切又都变了。老普打开房门走进房间。他在里面走来走去,这儿摸摸,那儿看看,他一眼就看出了房间的变化,一些旧东西被清理出去,沙发移动了位置,还有书架上东西的摆法——很多东西都被我摆出了花样。
“都是你二个人收拾的啊?”
老普说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有什么呀?”我装做不在意的样子,说:“收拾收拾屋子,小意思。”
其实,我一个人在这套空寂的房子里呆着,那种日子谁难受谁自己知道。一到天黑我就急急忙忙跑去开灯,从这个屋跑到那个屋,生怕黑暗在我的前面提前降临。我知道这个夜晚谁也不会回来,我插起门来谁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