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 为什么我会拒婚吗?”
喜房里,两人说起了小时候的那次相遇, 才发现恍然如梦一般, 如今已经十几年过去了。
梁柒穿着凤冠霞帔,恢复了本来面貌——如今已经回到了临阳, 这里又是她们家王府,成亲当天新娘子怎好再顶着别人的面貌?
她本来有些面色苍白,可如今穿着红色的嫁衣,又做了精心的装扮, 如今正是面如桃花般娇艳动人。
听得薛拥蓝这样说, 她忍不住斜睨过去:“你拒婚?明明拒婚的那个人, 是我才是!”
薛拥蓝有些黑线,这才想起来,当年他说自己要回长河去当大将军,不要留在这里。
娘亲和熙方郡主依旧还是笑,两个人手挽着手,一般的貌美如花,两个人同时笑起来,更是再现当年汴津双珠的美名。
此时就听得旁边的小姑娘, 脆生生的道:“我也不喜欢胖子呢!”见所有人把目光都投过来, 她仰着白生生的小脸, 就像是枝头绽放的茉莉花一般:“阿娘说的极是, 小柒喜欢好看的!”
当时现场静默了一下, 接着便是熙方郡主爽朗的大笑, 便是娘亲,也是捂着嘴笑的软倒在郡主的肩膀上。
那边厢王爷梁韫终于是跑到了,他也听到了女儿最后几句话,脑补后满腔要嫁女的愁绪瞬间就被消除了,他简直是眉开眼笑:“好好好,咱们小柒说的好,你定然要找好看的,和爹爹一样好看的对不对?”
凑过来的眉眼笑的简直没法看,梁柒记得当初的自己是做了一会心理建设,才点点头算是回应了父亲。
想起那时候,薛拥蓝如今只觉得回忆里都是茉莉花的香甜:“我们一人拒绝了一次,如此算是两清了吧?”
“行,算两清!”
“我当时和娘亲回去的路上,不知道为何我总是做梦,梦里说的什么做的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就记得好几次都是哭着醒的。”薛拥蓝想起回长河的日子,明明那么遥远的日子,可是很多东西他又记得那么清楚:“其实,母亲和我说过一次熙方郡主的事情。”
梁柒是真的不知道,她对幼年时那个带着两个儿子来探望母亲的美丽妇人,印象并不深刻;那个时候的她晚上总是梦见前世的事情,加上聪慧看破了母亲的身体状况和十一的身世之谜,所以那两年其实是她最为痛苦的一段时光。
“我有次是哭着叫着熙方郡主的名字醒过来的,那是个清晨,在那个客栈里,我娘亲把我抱过来,抱在怀里说,我知道说这些你不懂,但是大人的事情,你长大了才明白。娘亲絮絮叨叨说了好些东西,她说爹爹是暗恋你母亲,但你母亲和你父亲是青梅竹马,从来不曾看过旁人;她和你母亲关系极好,她被父亲救过一次,便一心想要嫁给父亲。”
那次娘亲的话说了很多,他其实一直记得,但却总是想不通透。
“娘亲说,她第一次那么大胆,跟着父亲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情,父亲才答应她,说娶她,以后会照顾她一辈子。但是感情的事情很难说,父亲想要忘记熙方郡主,可她是他从小到大那么多年的执念,轻易放不下,我娘亲又是个敏感的性子,爱多想,所以总是自己辗转反侧;但她知道这些都和熙方郡主无关,她们夫妻二人的纠结和藏在心底的秘密,都是夫妻二人之间的。”
“所以,你娘亲知道你爹爹还关心我母亲,加上两人是旧相识,所以主动来临阳?”
“是啊,娘亲只是太爱爹爹了,爹爹也不是不爱娘亲,只是没有娘亲爱的那么多罢了!所以,爹爹在战场上去世,娘亲很快就病逝了,她这一生,好像就只是为爹爹活着的。”他以前看不懂这些感情,所以恨着熙方郡主,觉得是她做了这对夫妻之间的第三人,但实际上,熙方郡主只怕连他爹爹的心事都没看透过;可怜他当年,却抱着这样的恨意,那么多次看着别人伤害梁柒,他却无动于衷。
说起往事,两人发现小时候的那段回忆,却给两个人带来不同的记忆。
薛拥蓝因为心结,所以记得清楚,年长后,反而这段回忆成了执念;而对于梁柒来说,那一次初见,只不过是寻常的一次友人来访,是她沉郁的童年岁月里,为数不多的一次小轻松,但也仅此而已。
而在那次不久后,母亲的身体便越来越差,生气也渐渐消散直至虚无。
但是幸好,那次定下的婚约,最终却还是成了真。
梁柒想想还是笑了:“你后来再见我,可是颇为看不上呢!”
初时相见,薛拥蓝不知道九九是谁,那些时候他把她当做普通姑娘,依旧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的风流肆意;后来郦连春抓住她,在大雨中欲杀死她,雨中的他撑着伞,却仿若置身事外。
薛拥蓝好像与她想到了一处去,那时他知道她便是聿和公主,是熙方郡主之女,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伤害,被人欺侮,被人划拨皮肤沾染鲜血……
那时他能无动于衷,如今的他,只是回想,便觉得当初梁柒被伤到的地方,他同样的地方如今好像能感受到同样的疼痛。
“……那时,是我不对……”
“恩,是你不对。”梁柒掀开袖子,露出当初被划伤的手臂:“你看,伤疤现在还有呢!”
红色的寝衣之下露出白生生的手臂,如玉的肌肤上却有疤痕纵横,好像白璧微瑕。
薛拥蓝心口蓦然一荡,她这样直言的反应,反倒让他心头的愧疚消散了一些。他低下头,在她手臂伤痕处落下一吻,诚挚且温柔。
他唇是凉的,却好像又是烫的,落在梁柒手臂上的时候,她不可抑制的动了一下。
他的唇还在她的手臂上,她微微一动他瞬间便感受到了,他贴着她手臂的肌肤低低笑了起来,笑声的震动也感染到了梁柒。
体温好像在升高,鸳鸯帐内的气氛也浓稠起来。
“是不是有些热。”
“……热的!”
“那我把帐子打开些……”
“小傻子!”这样的梁柒,他看着还是很新鲜:“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他捧着她的手臂,唇则像是黏在她的手臂上,一点点的顺着臂膀的曲线向上;大婚之夜的寝衣轻薄,袖子很容易能被推起来,也因此,他的轻吻也逐渐落在了她的手臂、肩膀……
她像是被火烫到,整个人向后躺去。
身后便是床榻是软枕是薄被,她的姿势向后,便是一个完全将自己贡献出来的姿势了。
薛拥蓝跟着她的动作,顺势也俯下身来,嘴唇脱离了她的肌肤,掌心却还停留在那里;他一手撑着床榻,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手却是在她肩膀的肌肤上摩挲着。
她是他等了许多年的,上天赐予他的礼物,如今就躺在他的跟前,瞪着他来拆封。
修长的手指,从她漆黑的额发上,划过光滑的额头、秀挺的鼻尖,在殷红的唇畔格外流连了一会,继续向下,到达了尖尖的下颌、白玉般的脖颈……
她随着他手指的动作抬着下巴,颤抖着身体……虽然羞怯,却给予着他最想看到的反应。
洞房花烛,灯影摇曳;鸳鸯账内,春宵苦短。
**
婚礼的第二日,明明是嫁女的梁韫,却和梁梓两个坐在厅堂里,等着喝‘女婿茶’。
若不是如今一直在喝含有安神功效的药汁,他昨晚肯定睡不着,虽然女儿嫁人后还是在他身边,可这婚礼一办,她便真的是别人家的人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恨得牙痒,那个小子,依旧还是这个小子,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是把他最宝贵的明珠娶走了!
和他咬着牙竖着眉苦等模样不一样的,便是坐在一边的梁梓了,他小口小口的吃着点心,脸上带着明显的欢喜神色。
哎呀呀,这样的日子可真好啊,爹爹和阿姐都在身边,他便又是王府最可爱最快乐的小世子啦~
自己儿子这浑身冒出来的欢喜,梁韫哪里注意不到,他斜眼看他:“你有这么高兴吗?”
梁梓兴奋的直点头:“高兴,阿姐和姐夫成亲了,我们家很快就是五口人甚至是更多人啦!”
只愣了一下,梁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瞬间也是眉开眼笑:“是极是极,很快便能给我们梁家添丁进口了!”
“爹爹,是姓薛的!”阿姐生的孩子,自然是随着姐夫姓的。
“哈哈,管他是姓薛姓梁,自然都是我的孙儿,都会是王府最受宠的小辈!”
两人絮叨着未来,畅想着未来要给自家外孙/外甥(女)送什么礼物,要带着他(她)做哪些事,说的兴起,两人相视一眼发现这个可爱的小娃娃暂时没还没影儿,一瞬间居然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所以,梁柒和薛拥蓝携手而来时,便发现爹爹和十一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肚子?
“这是等的饿了?”便是梁柒聪慧,也完全想不到自己才将将成亲,爹爹他们就盼着自己怀上小娃娃了。
十一乖巧应答:“在等小外甥呢!”
“别听十一瞎说!”梁柒还以为爹爹是为了缓解她的尴尬,谁知道下一秒爹爹就接道:“是在等外孙女呢~”
是的,梁韫和十一两个畅聊未来,聊着聊着就……谈崩了!
没办法,梁韫想要一个和梁柒一样的香香软软的小姑娘,他可以陪她一起捉迷藏,可以买很多小头花、小裙子给她。
十一却想要个小外甥,他从小到大都只有一个阿姐,便是隔壁家的玩伴,都是聚少离多,他有很多想玩的玩具和新奇的游戏,都想带着外甥一起去尝试。
听父子俩抱怨了几句,梁柒连害羞的心思都没有了:“你们俩,只是想要个小玩具吧?”
“……呵呵,哪有哪有。”
薛拥蓝咳嗽一声,打断这尴尬的气氛。
“啊啊,爹爹,该喝茶了!快做好!”十一表现的比梁韫还心急,他招呼端着茶的花亭过来:“花亭姐姐,快把茶端来!”
花亭笑眯眯的端着温茶上来,站在了梁柒两人身后。
梁柒和薛拥蓝便跪下来,给梁韫以及熙方郡主的牌位敬了茶,便算是结束了。
“好啊好啊,我们家又多了一口人了!”梁韫这话说的感慨万千,他自小便是亲情缘薄,有父兄母后,但父皇早逝,兄长和自己为了阿瑶反目,自己身为王爷只能去往封地远离母后;与阿瑶青梅竹马,可是生下十一不久,她便离开了自己……
再后来,梁柒为了自己,作为质子带着十一千里迢迢去了汴津,自己一个人留在临阳,一年到头甚少见面。再后来,梁柒出了事,十一又被送往了汴津。
如今,梁柒和十一终于回到了自己身边,还给自己带了个女婿回来——恩,不愧是自己的女儿。
“爹爹说的是,以后便当是多了一个儿子孝敬。”薛拥蓝亦是父母双亡,他也是看中亲情之人,成亲后便不叫岳父什么的,只把梁韫直接当爹爹了。
“姐夫,你以后便打算长河和临阳两地跑??”
“长河是我父亲埋骨之所,是我长兄镇守之地,也是我大岐与泊国的边界;守山河百年安定是我薛家遗愿,所以我是要常去长河的。”就算是停战协议,有栾家人为质,但泊国与大岐交战多年,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长河,是他永远不能卸下的责任。
梁韫大为赞叹:“果然有乃父之风!你不必管多顾忌我家,我是梁家男儿,享尽荣华于国却无寸功,你如此行事,正是我大岐好男儿!”
“那姐夫和阿姐要一起吗?”虽然知道国家大事为重,可是梁梓还是有些不舍。
“我已经查过了,临阳和长河虽然相距数千里,但两地之间可以行船,来往时间能缩短一大半;以后阿蓝两地来往,我便随着一起,不过他若是不方便,我便自己回来见父亲。想来,应该也是可行的。”
梁韫叹口气:“哎,能多见见你们自然是好的,只是两地相距太远,舟车劳顿太过辛劳!”
“这有何妨,我们两个还年轻,奔波一些也不算什么。”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准备用早膳了。
在这之后的两年时间里,梁柒和薛拥蓝便在长河和临阳之间往来;第三年梁柒就走不动了,她在父亲爹爹和夫君的期盼下,终于在那年冬天,生下了梁家和薛家最可爱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