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 经过十来年的休养生息, 总算是渐渐有了些繁荣景象。
原本人丁萧瑟的镇子, 逐渐发展了起来,边界向内扩张,修建了通向其他城池的道路;各色店铺也都开了起来, 加上往来的居民, 也是有了新的模样。
一辆轻便的马车悠悠的往城池而来。
若是能凑近马车,便能听见马车内传来一个甜甜的小奶音:“阿娘,这便是长河了吗?”
“恩,这便是长河了。”
“太好了, 我马上能见到爹爹了!”那个小奶音愈发兴奋:“还有大伯伯!多福还没有见过大伯伯呢!”
“那你要记住阿娘的话,见到大伯要好好问候;见到爹爹,更要听话。”
“恩恩, 多福一定听话!啊,舅舅舅舅……”随着一叠声的小雀鸟一般的鸣叫,马车的车帘被掀开, 从里面探出来一张白嫩嫩圆鼓鼓的小脸来,她扎着双髻, 上面没有簪花, 只坠着一对小巧的金铃。
骑行在马车边的英俊少年策马靠近, 见着那张肉肉的小脸,顿时便觉得心间软成了一团:“多福怎么了?”
“舅舅你骑马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上车来休息?”小姑娘摇晃着脑袋, 头上的金铃铛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发出清脆的铃响:“还是舅舅要吃点心呢?”
说起吃点心, 她想起这一路来无双姨在路上做的各种小吃,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无双姨做的东西可好吃了!”
只是可惜,无双姨因为家里有事,在临近长河的时候被家里的信件叫回去了。
十一看的好笑:“你这个馋丫头!你说你,一路风尘,大家都变瘦了,怎么就你还长肉了呢!”
“哼,多福不胖!舅舅坏!”多福收回小脑袋,对着娘亲告状:“娘亲,你看舅舅又说我胖了!”
小姑娘仰着小脑袋告状,她的样貌承袭自父母,母亲的脸型和嘴唇,眼睛却是像父亲的,见到她的几乎没人不夸她好看。
但就算是再可爱,梁柒从上到下打量了她几眼,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女儿,确实是个小胖子——就和她爹爹和舅舅小时候一样,不管环境如何,胖嘟嘟的兀自圆润着。
好在年纪尚小,肉嘟嘟的也不显得蛮横,还是可爱的。
多福小姑娘见母亲不说话,忍不住摇摇她的衣袖,仰着脸寻求回答。
梁柒觉得,这话没法接,她这女儿,虽然是可爱的,可胖也是真的啊!
她不爱骗人,可多福目光太过期待,她正想着用什么回答呢,便听得外面有马蹄声阵阵,急速靠近着。
“啊,你爹爹来了!”
多福小姑娘被转移了注意力,重新趴在了马车车窗上。
梁柒侧坐着身子,正好顺着小姑娘掀开的窗口,看到远处有一队骑士正愈来愈近。
金乌西坠,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马上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衣,覆盖轻便的银甲,红色的披风被风鼓起;他身形俊朗,身下的黑马也是矫健,他乘风而来,古老的城池就在他身后,那是被战争洗礼后的庄严肃穆。
梁柒所乘的马车停下,多福便掀开车帘就要下去,梁柒怕她摔着了赶紧跟着起身,将她抱住不让她乱动。
薛拥蓝跳下来,朝着马车奔过来。
多福张开小手求抱抱:“爹爹爹爹,多福来啦!”
薛拥蓝朝着她过去,然后,首先抱住了她旁边的梁柒——因为后面还有亲随,他只用力将这个拥抱缓解相思,抱过之后便放开了。
这次终于是轮到他家小姑娘了,双手放在腋下,将她举抱起来然后一把抱在怀里:“我家多福又长胖了些!”
梁柒没来及拦住他,夫妻俩终于有人说出了实话。
多福鼓起小脸刚想生气,想了想,自己和爹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面了,又不舍得与他生气;别看年纪小,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歪理了:“爹爹许久不见多福,多福不是长胖了,是长大了一些!”
薛拥蓝脑子还是有的,听话听声,只女儿这一句便明白了大概:“恩,咱们家多福是长大了一些,还是一样好看!”
他一面抱着孩子往前走,一面和梁梓打招呼。
一行人继续往城里走,不过薛拥蓝这次没有骑马了,他很没有自觉的挤进了马车里,和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挤在一起。
多福坐在娘亲和爹爹之间,她往左边看看,爹爹正对着她和娘亲笑着,她往右边看,娘亲注意到她的眼神,也对她笑了一下。
啊啊,多福现在真的超级超级幸福啊!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薛拥蓝伸手把梁柒柔软的手掌攥在掌心里,用大拇指轻轻的摩挲着手背上的肌肤,带着些思念意味的接触着。
梁柒也是想念他,前段时间因为多福感染风寒,他独自一人来了长河,前后加起来,两人已经有好几个月不曾见过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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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福今年刚满了四岁,她是在长河有的,趁着肚子还没大起来,梁柒回了临阳安胎,之后生下了小多福。
只是前些年她年岁太小,出生时候身体也不算太好,花亭给孩子准备了好些药丸,无双则配合着花亭学着给她们母子做各种吃的;饶是如此,多福今年才算身体好些,能够长途跋涉。
因此,她特意带了孩子一起过来,见一见长河的长辈们。
小多福出生的时候不算是个健康的小娃娃,不过这些年家里养的极好,如今长得圆滚滚的,她又爱笑,实在是招人喜欢的很。
她从马车上被薛拥蓝抱下来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了等在门口的薛观山。
她以前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大伯伯,只是听娘亲爹爹说过许多次,也从来没有见过坐在轮椅上的人,歪着小脑袋,打量着数米之外的人;薛拥蓝正要牵着她,她却一溜小跑,小胖身子一颠一颠的朝着那边跑过去。
“你就是大伯吗?”多福在他身侧站定,睁着一双大眼睛,有些好奇。
薛观山如今蓄着短须,虽然气质一如往常的温和,但因为胡须的缘故,看着确实有些年纪的样子了。
他们兄弟三人,自己因为腿伤,不愿害了人家好人家的姑娘,于是断了娶妻生子的念头;二弟横云自小就是个书呆子,后来入朝为官,兄弟三人很少团聚。
不过二弟十来年前还是娶了恩师家的女儿,也有了儿子,如今已经八岁了;前年的时候,薛横云也带了妻儿,来这边相聚了一次。
但,多福他是第一次见。
这是他三弟的孩子,他温和的目光在这个孩子身上流动着,胖嘟嘟白生生的小脸,圆乎乎的如同葡萄一样的眼珠子,看着她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口细密的小米牙。
真像啊,像他三弟小时候,也像二十年年前,他在临阳的王府里,见过的那个小姑娘。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喜爱,多福很快就感受到了,她是天生被很多人宠爱着长大的,幸而家教不错,虽然偶尔有些任性,但心底还是柔软而明亮。
“大伯大伯,我以前都没有见过大伯呢!”小姑娘突然就趴进了他的怀里,她甚至想要爬上他的膝盖,但是刚一动弹就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只是轻轻伏在他的膝盖上,嘴巴像是小鸭子一样嘚吧嘚吧的说起来:“大伯和爹爹生的不是很像,不过也很好看,多福看着很亲切呢!对了,多福还给大伯带了礼物,特别好的礼物!”
不过,她以为自己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没有压住——但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体重,幸而薛观山虽然双腿已残,但生活在长河这杀伐征战之地,注意锻炼身体,倒是没有被她给压坏了。
薛拥蓝走过去蹲下,将她包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坐着:“既然给大伯带了礼物,一会就去找出来!”
这孩子是真的重!自家兄长如今正在做针灸泡汤药,腿脚有了些知觉,怕是经不住这敦实的小肉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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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福准备的礼物,都是她亲自准备的,梁柒也只看了几眼,不算太出格,便也就随她了。
“……这是给行云叔叔的菊花茶和菊花枕头,可以帮你眼睛更好……”
“这是给林大哥带的书,里面有插图的,很好看的。”
“这是一本书,听花亭姨说在临阳卖的特别火,可以给马伯伯,这样就能很快找到马伯母!”
……
好像有什么不对,好像又完全没有问题,站在后面的梁柒捂住脸,假装没有看见满堂哄笑。
多福出生后虽然没有来过长河,但薛拥蓝在家时,常和她说起这边的人,性格、外貌都会通她说起;同样的,多福虽然没来到长河,这里的人也大多都对她很是熟悉。
如今见她一副小大人模样,大家都是笑的不行。
薛观山膝盖上,也放着多福亲自准备的礼物,一个大大的藤编的箱子——盒子里,装着一张青色的毛毯,上面用粗绒线勾勒出他熟悉的长河地形图;一个小本子,一个小荷包……还有一个孔明锁。
多福站在他旁边,指着藤编箱子,一一和他介绍:“这个是毛毯,盖在腿上的,暖和!这个孔明锁,可好玩啦~还有这个本子,我自己画的!……”
她说话还算有条理,但还是有些乱。
梁柒见她们一大一小,说的起劲,倒也没有去打扰。
只是见薛拥蓝也是一脸笑意看着那边,便轻声补充:“羊绒毯是庄子里前段时间做成的,多福央我在上面画了长河的地形图,自己做了许久的针线活,手也扎了好几下。”
当时看她小人儿针都拿不稳,还是要自己去扎,不是不心疼的,如今回想起来,却满满都是笑:“还有那个本子,十一教她画画,倒也没学出什么结果,只是怕打击她积极性,便说她很有天赋;她便巴巴的把学画的稿纸都钉起来,想了好几天,才说要送给大哥,说以后自己和舅舅一样厉害,这个本子便很值钱了!”
薛拥蓝像是能想起小人儿当时那得意的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乘着众人没有注意他们,他伸手将梁柒环住:“许久不回去,倒是辛苦你了。”
“这话说的,我住在自己家,有何辛苦的?”这话也不是客气,出嫁的女儿家如她这样惬意的,确实是少见的:“只是许久不见你,有些想念。”
夫妻多年,这样的话倒是说的不多,薛拥蓝对梁柒的爱恋一如当年,如今听了这话,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疼:“……那就陪我多住些日子,给多福添个弟弟……嘶!”
她脸皮早已不同当年,只是多福和大哥都在不远处,怕被人听见夫妻间的这些言语,梁柒还是忍不住拿手掐了他的腰,制止了他的这些浑话。
不过,晚些时候的夜间,小多福被她小舅舅带出去了——她已经适应自己独自住了,睡前有小舅舅念个小故事,便能一夜安睡。
没有小姑娘打扰的夫妻二人,久别之后自然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了。
至于床榻之间,薛拥蓝有没有继续说些别的什么浑话,只有与他交颈而眠的梁柒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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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算是番外了,如果不出意外,这篇文章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其实一开始,我有想过写其他人的过去或结局,例如写小舅舅铁中棠为什么喜欢穿花衣服,写钟太后为何愿意为先帝守候这大岐数十年……如果又想看的不妨留言,余余我找时间再码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