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西藏地洞中度过了最初的一周,放射性尘埃继续如雪一般飘落,预计要下一年多,但危害却不止一年。这意味着,此次逃亡是没有回程的单向之旅,地洞也是我们的终点站,至少对于我们这一代人而言,再也不能回去。
我父母把生的希望寄予我,我们又把希望寄予后代,但后代又有什么翻身的机会呢?逃难的人群中没有几个人掌握了现代技术,后代将徒手建立自己的文明。即便有技术,他们也需要基础设施的保障。一切都没有,我们出逃时只带着一颗头颅,头脑里也并非都是求生技能,更多的是对以往生活的依赖。
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西蒙?图门从人群中走出来,他带领我们建立了地下城。为此,他被追忆为第一任市长。呼呼——地下城的建造需要动用大量劳动力,同时需要在洞外冒险寻求建造耗材,西蒙?图门是南部土著,秉性野蛮,他与部下使用武力统治着我们,有将近三千人因建造地下城而丧命,虽然多半因沾染辐射而死,却不乏有迫于强权被处决者。这些都是代价,至少他们的死换来了一座地下城,我们的巢穴。
在此过程中,有一人值得崇敬,他叫王安塔,是研究中国古代建筑的业余爱好者,虽然没有学术头衔,但他对古代结构工程学的了解发挥了作用,用木石构建了简易的亭台楼阁,在洞穴四壁的崖棱陡峭处搭建起穿行云梯,卯榫勾连、飞甍悬空,让这座城市在没有地面受力支撑的情况下也能如蛛丝一般交错构建。
在洞口上,我们砌了一道5米厚、两百平方米的铅板,以此隔绝辐射。洞口像封印一般锁住后,光线被隔绝,工程队便在洞口附近加盖了光线采集装置。它外形如金字塔,通体使用棱面玻璃,可将外面的光线聚焦和散射下来,在洞口上方形成一个亮度极高的方形。那便是我们的新太阳。
光线不会因每日太阳高度角的变化而出现位移,光线只会集中在洞的垂直方向,得到白天光线的全面覆盖。犹如悬空寺的古代木质泛着幽冥,我家位于洞口530米的地方,一间吊脚楼,而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洞窟。
洞中有流动空气,根据探洞人员的摸寻,发现洞穴呈U字形,一端是封住的洞口裂缝,位于喜马拉雅山脚下,而另一端直穿喜马拉雅上之上,那里海拔极高,空气干净。呼——只是氧气含量要比外面低很多,高山缺氧,还要灌注到洞底,理论上确实不可能含有足量氧气,但我们的祖先们使用了望尘莫及的技术,解决了这一难题。
因为氧气匮乏,我们的肺无法立即适应,患上了多种疾病,加上艰苦的劳作,大量人因此病亡,活下的人头脑也经常处于缺氧边缘。你们也许无法体会,那感觉就像每五秒钟就要把头埋到水里憋气,而且这个过程要持续一辈子。
老妇人杏眼圆睁,因长时间讲话而面色发白,肺部急促地起伏,足见周围的空气有多稀薄。
我们平时吃的是穴居性苦苣苔科植物和食用菌类,它们栽种在洞口四壁,每天都有专人倚靠绳索攀爬上去采摘,冒着跌落下来的风险,他们学会了各种攀岩技巧,被称为岩壁上的农民。
灌溉用水从洞底调运,类似于从井底打水,整个洞就像一个放大版的深井。绳子成为了这里最重要的生产工具,一个家庭没有绳子,就失去了劳动能力。
这里的水是地下水,高颅人开凿了复杂的地下水系,地质学家费了一番周折摸清楚了机关,水从洞底一个巨大的太极图形上的阴鱼的阳眼里汩汩而出,那是泉眼,而涌出的水则注满阴鱼的半月形凹槽,形成一面湛蓝的湖,我们的圣潭。咳咳,那水源是几千年前祖先留给我们的生命线,它曾经哺育高颅人,现在又要再哺育我们这批“后穴居人”。
有人交头接耳,细声谈论,内容无外乎人种问题,如果说时间可以拉开人与人的辈分,那么空间环境则定义着人为何物。来到太空的人类成为了太空新人类,蜗居在地球洞底的人类则是后穴居人,人的差异被拉开,天地相异。地球人类与他们还算同一个物种吗?
太极图上的另一半是阳鱼阴眼,和地质学家经过一番努力,根据岩石推测,此地极有可能已经触及深部地壳或上地幔,再往下开凿一点便有可能涌出岩浆。于是他们大胆臆测,那阳鱼阴眼喷出的应该不再是水,而是熔岩。
他们找到了机关,果然喷出岩浆。因为熔浆的开启带来了能源,水火相容的地底胜景催生了高颅信仰,民众把高颅人视为神,而这一信仰带给了绝命中的人们活下去的希望。
但是西蒙?图门执政期间,为了体现独立掌控权,将高颅人的圣物悉数尽毁,骸骨被捏碎成粉末,作为肥料培育洞穴植物。青铜圣物也难逃独裁者的暴政,西蒙?图门的副手埃克吞姆是经济学家,认为暴力只是棒槌,还要有萝卜作为引诱才能调动积极性,他提出使用现代金融来统治民众,便命人将颅顶青铜长冠融化后制成了铜币。
虽然西蒙?图门视别人的生命如草芥,但我们并未忘记他在建造地下城上所起的作用,若没有他的独裁,我们怕要无处安身,因此功过相抵,后任市长将其追忆为第一任市长。这第二任市长便是我们的救星,也是灾星!
西蒙?图门执政八年后的一个晚上,带刀侍卫首先看到崖壁上似乎有亮点,洞内除了熔浆的辉光别无其他照明,那不可能是居民手持的火把,熔浆之火被限制使用,因为氧气会被更快消耗,大量木质建筑也不可接触明火。
这群入侵者从空气通道绵长的缝隙进入,出现在西蒙?图门的宫殿前时,穿着防护服,手持现代武器,不费吹灰之力便推翻了这个冷兵器武装的简陋的土著地下政权。西蒙?图门的统治结束。
入侵者没有屠戮百姓,其中一人卸下了防毒面罩,他是欧洲人,自称迪夫?拉斯科。
苏慕寒坐在单青羽旁边,拉斯科这个名字勾起了她一些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