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纪元约-141年,宇宙射线密度28档,宇宙切片纹理β面,膨胀涟漪异常
天空中的乌云朝向中心收拢,露出的天空是巨大的圆形,犹如从井底仰望井外。宇宙便是深井,井口收拢时宇宙也坍缩回致密的原点。
只在此时,前方响起马达的轰鸣,一辆拖着光带尾迹的酡红色摩托车从土楼正门冲入,那辆未来感十足的摩托来自于大友克洋的《阿基拉》,但骑摩托的人是谁呢?
摩托快速驶入,猝然刹车,车位往前滑行,旋即侧停。车主伸出脚尖,刹住最后一点惯性。我看到,那人穿着艳红色的高跟鞋,是个女人。
她的身材和紧身衣一样热烈,仿佛火焰被旋风收拢成人形,她摘下密闭良好的头盔,一股黑发从缝隙里洒落,飘逸得犹如彼岸花吐出的花蕊。
她把头盔架在手臂上,戏剧性地甩头发,甩出满意的造型为止,然后侧眼打量我。
我满意地笑了,她是苏慕寒。
“你就以这样的方式出场?”
苏慕寒敲了敲指甲,“我好想跟你说过,我在国外读研时参加过达喀尔沙摩拉力赛。”
“你没跟我提到过。”
“哦,那也许跟维刚说过。”
我并未因此产生妒意,转而问她:“你来这里干什么?”
“下雨了!”她伸手接着宇宙射线组成的雨水,“很快就会打雷,整个世界将被乌云笼罩,这就是我出现在你面前的原因。”
“你要接我离开?”
“天正在收拢,宇宙快速从β面向α面收缩,我们得赶紧离开。”
“走吧!”
她从后备箱拿出头盔扔给我,连一声“接着”也不说,我慌忙抱住头盔,像接过美女抛来的红心。我跳上车座,掐住她细若游丝的腰身,等待马达发动。
然而她却说:“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了。”
“所有的等待只为今天的相遇。”
她满意地点头,骑着摩托掠过土楼中央的鹅卵石圆面,冲出大门,逃离大挤压的噩运。
我往后回望土楼,从门额上看见三个大字“花萼楼”,原来这里已是粤东地界,花萼楼坐落于广东省梅州市平远县。
天上的“雨”下得正紧,乌云带着些许闪电滚窜其间,仿佛天龙缠斗。我能想象外面的宇宙正经历怎样的坍缩,时间往回追溯的同时,潜意识也带领我追溯自我的起源。
风筝纪元约-141年,宇宙射线密度29档,宇宙切片纹理α-3-β面,膨胀涟漪异常
头顶的大圆加速归拢,宇宙辐射组成的大雨尚能轰击的地方依然有涟漪描绘,但那些没有“雨水”之地却变作无边的黑域,黑域的边界在我们身后穷追不舍,仿佛一场黑压压大火正吞噬万物。
我和苏慕寒在路上驰骋了几天,从平远县沿崎岖山路来到更靠南边的五华县,那里地处丘陵地带,山峦广布,散落的小山围出一圈圈下凹的盆地,仿佛那不是爱因斯坦的平直时空,而是量子涨落的粗糙表面,客家人称之为“地无三里平”。
山脉成为客家人南迁之路上大大小小的阻隔,在山势围绕的盆地里生活也限制了与外部的交流,正如人类千百万年来一直困在地球和太阳系的引力圈中,对宇宙外部世界鲜有听闻。
我们的路线几乎是盘山而上,又绕山而下,在山顶与山谷间来回切换,终于感受到了何为千难万阻。
苏慕寒带我到山顶的某处,停下摩托。此处视野开阔,前方的盆地和身后的群山均一览无遗,头顶的大圆也毫无遗漏地尽收眼底。我走下车子,摘下头盔,“大雨”制造的声响淹没此时的寂静,四维上下左右虚空中布满宇宙射线和轰击在每个事物上的涟漪,世界就像一部老旧的胶片电影,画面充斥着刮痕。
然而这部电影的放映机正在收拢光束,天上的大圆就是那道光束的截面。
苏慕寒指着天上的大圆,“我们今天的经历,欧通?维姆早在他的长篇小说中就已有揭示。”
“欧通?维姆?”对我而言,这是个模糊但尚有些印象的名字。
“他是黑潭魔幻现实主义代表作家,维刚曾在我们面前读过他的一部超短篇,叫《第八层》”
“我有印象了。”
“自此之后,我便经常阅读他的作品,从中发现另一个世界。他的想象并非全然出自幻觉,而是用魔幻的笔法描绘现实世界的问题,这一点深得我的推崇。”
“我记得你驾驶黑潭探测器撞向伪裸奇点前,有一段时间很痴迷他的作品。”
“是的,我从中学到了很多。”
“想象力?”
“这是其一,还有敏感性,聆听内在的敏感性。欧通?维姆先天失明,但他能用潜在的眼睛审视世界,作品带有深刻的忧患意识和压抑感,让人们读出了黑潭般的气息。”
“你当时是读了他的小说才决定撞击裸奇点吗?”回忆起往事,我已经没有了悲恸,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理性的探究。
“我当时读的那篇叫《天井》,故事也发生在客家村落,男女主角便驾驶摩托车在路上逃亡,讲了些乏味而琐碎的细节,给故事增加现实意味。唯一使我读下去的理由是通篇的一个悬念——他们被一种叫做‘过去’的生物穷追不舍,带着魔幻气息。”
“你只是因为害怕被‘过去’追上,才跳入伪裸奇点?”
“不完全是,主要是小说里还提到了一个叫做‘未来’的乌托邦。”
“乌托邦?”
“故事的设定里,男主就一直提到‘未来’,说那是个宛如天堂的地方,能用人世间一切溢美之词来形容,而那个地方就在南方。”
“我想欧通?维姆应该了解过客家文化,才会才会用到那么多客家意象。”
“大概吧,我们所见的一切不也是象征性的暗示吗?”
“然后呢?故事怎么描写逃亡过程,又是怎样追寻‘未来’的?”
“我无需讲述!”
“为什么?”
“我们就是故事里的角色,此行便是重读小说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