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不知何时降临在血污的花纹里,他回过神来,见她如落网的蝴蝶。

    这个格格不入的天外来客并未理睬因惊讶而停止咀嚼的上弦之鬼,只是掐着单子,询问地上的女人。

    “今川太太,是吧。”

    女人愣了三秒,意识到她是能带自己脱离地狱的救星,边尖叫边试图抓住。

    “是,快、快救救我!!”

    少女没有避开,或者说根本不需要避开。

    “不行的,你丈夫的委托是找到尸体然后继承遗产,就算活着他也会处理掉。而且你已经死了,看,尸体就在那。”

    女人透过少女的身体,看见了自己面目狰狞的头颅。

    童磨觉得眼前的一幕荒唐到可笑,少女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他抽出扇子,抬起了手——

    “鬼先生,建议你更慎重些。”

    她没有回头,却像背后生了眼睛、捕捉到了童磨的动作。麻利地打包好头颅,带着结婚戒指的手臂也放了进去。

    “我只是来找人,没有和你开战的理由。”

    “呵呵,这位小姐还真敢说呢。”

    无论哪个捕食者面对猎物被夺走脾气都不会太好,上弦之鬼更是如此,整间屋子杀气腾腾。

    眼见战斗无法避免,少女掏出小刀,没有逃离或靠近的打算,只是瞄准了鬼,抬起的手随时都会落下。按理说这个距离根本什么也打不到。

    ——没用呼吸法,亦不是斑纹剑士,不请自来,还妄想离开。

    童磨嗤笑着,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这么有趣的场面。这样的人,想必吃起来格外美味。

    “不知礼数的小姐,来我这抢人,难道换你留下吗?”

    出乎意料地,少女发问了。

    “留下来……指什么。”

    他觉得更有意思了,孩子般爱玩的天性暴露了出来,如猫抓老鼠一样戏弄着不速之客。

    “如你所见,我在和信徒愉悦地交谈,你却把她带走了。一人换一人,她陪了我好几个月,你留下和我聊天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才不是呢,这女人又哭又闹烦得要死,完全没有别的信徒忠诚,几天前匍匐在自己脚下诉说爱慕的样子好像另一个人。看她是女性的份上,他才勉为其难地救赎。

    啊啊,自己是多么的无私。

    和她相比,眼前的少女就好多了,安静地站着,不发出一点噪音,就是脑回路清奇。

    “陪聊……这是你的「委托」吗。”

    ——还在纠结莫名其妙的东西。

    童磨的玩心更重了。

    “对,就是我的委托。”

    “潜在客户吗……”她歪着头思考了片刻,收起了刀,“好啊,我会再来找你。”

    然后,像她来那般消失了。

    ◇

    少女再次出现仍是夜里。这次她走的正门,还带了纸和御守。“今天来找你签字。”

    ——依然是那副淡然的语气,无视他血淋淋的脸颊,不由分说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像在看奇货可居的商品。

    “唔,你看起来很有营养。”

    童磨早把约定忘到了脑后,以为那不过是逃生的伎俩,见到她如约而至吃了一惊。

    “你不介意我吃人吗?”

    “你会强迫我吃人吗。”

    他愣了半晌,显然没被这么问过。

    契约是薄薄的一张纸,报酬一栏写着「你的身体」。

    签下又何妨,根本没当真。

    相比之下他更好奇少女下次会带来什么惊喜,毕竟,两百年的鬼生过于乏味了。

    少女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收起契约,然后在日出前离开了。

    “就这么定了,我会再来找你,在委托结束后收走报酬。”

    那是只在夜里出现的不知名少女,如月光般时隐时现、捉摸不透。

    于是,童磨给她起了个名字,「胧月夜」。

    ◇

    某次,在等待少女到来的夜里,童磨被召唤到了上弦的聚会上。黑死牟斥责他为何迟迟不肯回应,无惨不快地盯着他。

    为什么要问自己,鬼王不应该全知全能吗?

    童磨起了坏心思,一本正经地胡扯:“当然在救赎信徒了。”

    他和其他的鬼不同,对无惨既不存在忠诚也不怀有敬畏,完全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但如此明目张胆的扯谎还是第一次。这种行为足以被当成对鬼王权威的挑战。

    意外的是无惨没有发怒。

    就像看不出下属故意欺瞒一样,和往常那般继续布置寻找蓝色彼岸花的任务。

    ——根本没有一点怀疑。

    童磨脸上还是无忧无虑的笑容,脑海中却如万千朵烟花爆炸。他观察无惨毫不知情的样子,得到了一个近乎可怕的结论——鬼王无法读取和「胧月夜」有关的记忆。

    哎呀呀,有趣的小姐、谜样的少女,到底是何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