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修真小说 > 燕归梁 > 分卷阅读39
    复地念着“姆妈,不要去,阿娜”,谢溶溶听不懂阿娜是什么意思,可也看得出来,这个从来不将世俗伦常放在眼里的人,被困在了一个火铸成的笼子里,沉浸在他们谁都不知道的往昔中拼命地挣扎。

    “......姆妈......”

    谢溶溶把坛子里的黄酒倒进空陶碗,粗布浸湿,一拿出来扑面的浓劣酒味,她忍着反胃拧半干,从他的额头开始,像给阿鱼洗澡那样,轻轻地沿着窄瘦的轮廓擦拭。

    心里什么都不用想,就当他是阿鱼,当他是救过他们夫妇命的恩人。

    “冲着你救过我,之前的事两不相欠,等你好起来,就离我远远地,这辈子我们彼此之间唯一的牵扯就只有敬廷。你当好你的义弟,他才是我的夫君。”

    谢溶溶一个人自言自语,擦到他胸口时,闭着眼睛胡乱抹了一通,手指沾到腹部的肌理,像是被火燎了一下,赶忙给他拢拢衣服,红着脸嘟囔着,“一个大男人,怎么生得这么白。”

    连着擦了三四遍,把他半个人弄得仿佛从酒缸子里爬出来一样,见他没再嘀嘀咕咕翻来覆去,谢溶溶才坐到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余光瞥见他干裂的嘴唇,又净了净手,拿指腹点些水在他嘴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平心静气地、不带任何偏见的打量这张脸,听说他祸祸了许多官夫人和官小姐为他争风吃醋,倚栏哀怨。她生在金陵,长在金陵,见过不少风流俊逸的才子,他们身上多少都带了骄矜的书生气,不管私底下是个什么性子,放在面上总是逃不过一个“礼”,久而久之,她便认为天下的男子都该是这个样子,就连敬廷也不例外。他视她为珍宝,容得下她的小性子,是说出去多少女人都羡慕不来的恩爱;可情到浓时,好像也越不过去了,若要说那座看不见的山是什么,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应该也篆刻着一个“礼”字。

    他的“礼待”建立在“怜惜”与“宠爱”之上,一旦她试图移开这座大山,势必要撼动这两块根基。阿娘告诉她要知足,她就偏安一隅,望山不动。

    这个男人在众人面前举手投足都是礼,君臣之礼,兄弟之礼,客卿之礼都面面俱到。他仿佛将这个字看做是一件可脱卸的枷锁,人人都上了枷丢了钥匙,而他握着的那把能撬开一切的锁。

    光洁的脑门上开始冒汗,谢溶溶拧了把干净的热水给他擦干,炉子里的炭她不会挑,一嘴吹出一片火点子,只能拿着烧铁棍乱捅一气,热水一直烧在炉子上,她擦了洗洗了擦,又断断续续地给他喂水,差不多用尽那一小锅,终于等到他身上不正常的潮红褪下。她探了探额头的温度,松了口气,盯着那双紧闭的窄薄眼皮,小声说,“你要是醒了,这双黄眼珠子可别再滴溜溜打坏主意了啊。”

    燕回是被热醒的,身上像脱了水使不上力气,背上的皮肤黏着麻布衫,这衣服粗得都能蹭痒了。他想开口说句话,嗓子也干的冒烟,浑身上下只有脑袋还能转一转,一转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睡觉的人。

    他第一眼没认出来,眨巴了两下才看清从臂弯里露出来的半张脸,他前不久才偷看过她睡觉的样子,只不过那次是一室香艳,如今是狼藉一片。脑子像是锈掉了,他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才把记忆补全,连昨夜她生涩地看顾了自己半晚也有隐隐约约的印象,温凉柔软的手搭在额头上,汗巾泡了酒在脖子和耳后来回擦拭,还有鱼肚一样的手指点在嘴唇上的触感,她好像说了句“黄眼珠子”什么的,他没忍住,连咳带笑发作起来。

    谢溶溶揉着眼睛醒来去床边看他,她穿一件不合身的红底花棉袄,像是一颗按错了脑袋的泥娃娃,只有脸蛋巧夺天工。不过仔细看去那张仿若珍珠光华的白净两颊蹭了几抹煤灰,好似捏她的泥匠留下的手指印。

    白得像团棉花,刚睡醒的黑润眼珠还蒙着一层雾,燕回有些失神,张口道,“阿涅罗?”

    谢溶溶听见他说话,也不困了,就是浑身难受,绷起一张脸反问,“你说什么?”又一次听到这个什么“捏萝卜”了。

    燕回摇摇头,怕说出来喝不到水,倒是彬彬有礼道,“烦请嫂嫂帮我倒杯水,咳咳......身上实在没有力气。”

    谢溶溶有几分狐疑,也不好问出口,从茶壶里倒出最后一点凉水放在床边,说,“你等着,我再去要一些,昨晚上都被你用光了。”她目光扫过桌上那一碗被扣成破布的葱饼,忽然问他一句,“你饿不饿?吃不吃饼?”

    燕回一天没进食,饿到前心贴后背,老老实实地点头,就见谢溶溶把一只豁口的大碗递过来,脸上顶着两团煤灰,俏生生地立在初晨的薄光里,“喏,先垫垫吧。”

    他目送着她裹成个年画娃娃摇摇晃晃地出门,艰难地翻过身,一只胳膊半架起支在床上,把那一杯底的水一饮而尽,凉得他浑身一哆嗦,但也浇灭了喉口的火,长舒一口气,神志也逐渐清明,捻起那块冷透的油饼,只见上面满目疮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