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个年轻男人。她微微一笑礼貌地打招呼。她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修长、干净、骨骼分明的手,手臂匀称、很白,浅蓝色的短袖制服更显整洁。在他察觉到她的注视之前,她的视线收了回来,看着他的眼睛,带着笑意,她问了句自己都不明所以的话:“吃的还习惯吗?”
“现在习惯了。刚来的时候,我觉得饭菜太咸,齁得慌。”
西夏笑了笑说:“这里的人吃饭偏咸。”
自己提起的话题,怎么着也要圆回来。
她看他端着餐盘,忙说:“你快去吃饭吧!”
他端着盘子坐到同事身边。
“谁啊?”有人问他。
他没说话。那人还在继续问。
西夏听到他们在说笑,脸色一红,背对着他们,老板娘说:“去坐啊!等会儿我给你端过去。”
没办法了。
西夏只好转身,浑身不自在地走到最后一张桌子边,擦了擦凳子,背对着他们坐下来。她身体发热,脸色微红,一动不敢动。
饭店里只有他们几人,空气安静得令人不知所措。老板娘端着面条过来,问:“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你。”
西夏想这里地方真小,任何一个新来的人都避免不了被盘问几遍的过程,直到这人和所有接触的人熟悉为止。
“嗯,新来的。”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只觉得肌肉抽搐,脸不是自己的脸。
老板娘站在原地还在问:“在哪里上班?”
“学校。”
“老师?”
“嗯。”
“老师好,老师好,老师受人尊重!”她喃喃地说。
这是一句赞美的话,却让西夏觉得如坐针毡。她只能僵笑着说谢谢。
老板娘终于走了,西夏松了一口气,低头吃饭,边吃边看手机新闻,外面的世界,每天都在发生重大的事件,可苏木镇,偏安一隅,僻静得过分,有时显得死气沉沉。但西夏觉得内心平静,颇感享受。
她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她,想着怎么报复她上一次的指责。她后悔当时自己不该多嘴,充什么正义之士呢?真是冤家路窄!
6
他们在议论工作上的事,西夏侧耳倾听,只言片语落在心里。
他的声音富有磁性、抑扬顿挫,他在说今天办理身份证的人真多。
他的同事附和他:“只有周五一天办理,人都来了。”
那人和他的口音一样,都是普通话。
“上午又下雨,都挤在屋里,差点闷死。”
西夏听着听着就走了神,开始想自己的身份证什么时候到期呢?第一次办身份证还是高中毕业,不像现在的孩子...小学就办身份证了...五年的期限,也快了...她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走的。等她抬头时,屋子已经空了,老板娘正在收拾桌子,见她抬头,问:“味道还行吗?”
西夏笑着说:“嗯。好吃。”
*
宋安琪和同事们从饭店出来,心有惦念,就对同事说:“我去买烟。”
“那我们先回去。”老魏和秦平先走了。
他站在原地没动,等着她出来。
西夏吃完了饭,对老板娘说:“谢谢,我先走了。”
推门而出,她看见他正在门口的阴影里站着,嘴里叼着烟,但没有点燃,只是轻轻地咬着。
见她出来,他走过来问:“今天没有回家?”
“嗯,下雨天,路不好走。”
“那天,在山谷里,我...的态度不是很好...”他主动提起那日的事,她却觉得羞愧,急忙打断:“我知道,我也就是胡乱说的话,不用在意。”
沉默。尴尬。
“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西夏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听别人说的。”
西夏看了看他,没话找话地问:“你的同事们呢?”
“他们先走了。”
“你喜欢这里吗?”
阳光已经突出重围,投射下温吞吞的光芒。
西夏率先往阳光下走,那条路是回学校的路,是一段缓坡的土路,上面有两道浅浅的车辙印。她避开了。
他的声音响起:“嗯?”
“我知道你不是这里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明知故问。
西夏也只好回答:“皮肤白净、口音纯正。”
他咧嘴轻轻地笑说:“我不喜欢这里,太落后、太穷,没什么娱乐场所、饭菜不好吃、灰尘多,和这里的人没什么共同话题,主要是我还听不懂他们的口音,每次都是意会他们话里的意思。”
西夏听完,毫无恶意地笑着说:“看来,你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了。”
“嗯。”
“这里是一潭死水。”西夏意外地说。
他们肩并肩地走,右侧,低矮的房屋和零星的杨树一一后退,屋檐嘀嘀嗒嗒地落下水珠,下面是一排圆圆的小洞。
另一侧是一片荒草地,雨珠在草叶上闪烁着零星的光芒,蜻蜓和蝴蝶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问:“你也觉得吗?”
“嗯。我从小就这么觉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