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都市小说 > 海棠不惜胭脂色(宋东亭 阿棠) > 第十六章本世子居然有一点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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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了摇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看向钉在柱上的一柄短箭,做工精致,箭身有一个“煌”字。

    宋东亭摇了摇头,心中疑云暗起。千煌城的箭矢的确刻有“煌”字,可断然做不到如此精致。如此工艺,倒像是出自京城大内秘密豢养的墨家巨子之手。

    夕阳余晖中,宋东亭手中拿着那柄质朴长剑,斜斜倚在水榭门前的一株老松树下。看着远处行来的那个腰挎大刀的蟒袍男人,他不由自主握紧了剑柄。

    片刻恍惚之后,清俊的脸颊上扬起一个微笑。“承蒙千煌侯亲自登门,本世子实在惶恐。”

    “都敢扛着个妓女在稷下学宫大肆招摇,还有什么事能让燕剌王世子感到惶恐?”千煌侯语气平静温和,并不带一丝锐气,可一股凛然威严却从话语中缓缓流出。

    宋东亭洒然一笑,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身上,将他整个人笼在一片暖黄中,“侯爷说的是,本世子无法无天,王朝皆知。只是如今我确有一桩惧怕之事。”

    背对阳光,千煌侯的身影显得昏黑,他沉声道:“说来听听。”

    “只怕佳人未归……”宋东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继而朗声一笑:“但是,基本没有这个可能,乔姒是我的女人,我会带她走。”

    千煌侯的眸子暗了下去,沉声道:“听说世子殿下在城外中了寒冰符箓,适才又险遭暗箭?”

    宋宋东亭一笑:“难道这就是侯爷的待客之道?”

    千煌侯冷哼一声,“与本侯无关!究竟是谁想要陷害本侯,又有什么意图,世子殿下真不知道?”

    宋东亭无奈叹息一声:“侯爷,我纵是无良纨绔也清楚,皇上岂能安心让你长驻此处?又岂能真的放心我父王拥兵燕剌?”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你既然清楚又为何还来与我为敌?”

    宋东亭望向远处,轻声道:“因为……明知是局,我也不能不顾及她。”

    千煌候抬手揉了揉额头:“果然是红颜祸水!既然如此,本侯无话可说。”

    宋东亭不再说话,他知道千煌侯在做抚额的动作时,就表示想要杀人了。手中质朴长剑似乎也感受到浓浓杀意,发出颤颤嗡鸣。

    银光乍起!大刀与长剑一触即分,在空中荡起一圈气波涟漪。数十棵柳树软枝无风而动,抖落积雪簌簌,两人周围百丈距离之内,枯叶共雪花飞卷。

    一场大战,在稷下学宫的雪湖之上掀起轩然大波,迅速波及到中原,引起一番朝堂骚动。

    燕剌王怒发冲冠,亲自率领五万铁骑,朝千煌城行去。皇上对此却视若无睹。燕剌王与千煌侯相拼,对皇上来说并不是坏事。

    那日的大战,阿棠躲在一旁目睹了全程。有好几次她都觉得,这位世子殿下估计是活不了了,可是他却最终从那位蟒袍男人的大刀下活了下来。

    昏天暗地的一战,最终以千煌侯的飘然离去收场,而世子殿下则是如同一叶浮萍,飘落在地,披头散发,浑身衣衫褴褛,数十道伤口鲜血直涌。当时阿棠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在他落地后率先冲了过去,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居然在确定他还没死的那一刻,长舒一口气,她不明白,这位世子殿下暴戾阴鸷,自己竟不希望他就那么死了。

    究竟是为什么呢?阿棠不敢承认,自己竟然贪恋他偶然流溢出的温柔,虽然她也隐隐地知道,那温柔之中,是说不出的疏离冷淡。

    可是,居然贪恋。

    那一夜,受了重伤的他驱退所有的婢女丫鬟,只留她一人近身服侍。阿棠仔细地为他处理着伤口,眼神中无意间流露出的关切和不忍被他尽数看去。

    他躺在床上,以手遮眼,笑得浑身颤抖。阿棠心里发毛,不知他这又是抽了什么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怔怔地看着他。

    好半响他才止住笑意,看着不知所措的阿棠,轻声道:“本世子居然有一点喜欢你了。”

    “轰”的一声,好似晴空霹雳,阿棠愣在当场,随即被一个强有力的手臂揽在怀中。大手把她的脑袋往他的胸膛中按了按,埋首在他温暖的胸膛,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阿棠的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不再继续那个让阿棠心乱的话题,他搂着她笑叹:“你放心,那些死士不会真的杀了我,只不过是做戏罢了。”

    他知道,那些死士是乔姒的人,他也知道,乔姒派那些死士刺杀他嫁祸千煌侯,就是想让燕剌王发兵来此与千煌侯相拼。

    他都知道。

    十日后,阿棠站在水榭小院中,看着那个躺在椅子上,眯眼晒太阳的世子殿下,不由心中发酸。

    “本世子居然有一点喜欢你了。”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将阿棠的内心搅得天翻地覆。她花了十天时间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那幽幽的言语总是会在耳边回绕,愈演愈烈,直叫她辗转反侧不得安宁。

    阿棠其实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可能与在路边随意遇见一枝桃花,然后随口称赞一句好看没什么两样。她苦涩地想,自己这样的残花败柳,连好看都称不上的,他……不过是一句玩笑,一句戏弄罢了。

    宋东亭似乎觉得有些热了,将盖在身上的毛毯往下扯了扯,便瞟见愣愣出神的阿棠。“你过来。”他淡然道。

    这些日子,他对那句话绝口不提,似乎那本就是一句无心之言,早已被丢在尘埃中遗忘。

    阿棠走了过去,不敢居高临下,便将身子往下蹲了蹲,听从安排。

    宋东亭一笑,盯着她道:“你这些日子倒是收敛了不少,很好。”顿了顿又道:“两日前的第一场清谈辩论,你弟弟徐安似乎并不显山露水。”

    阿棠一顿,抬头与他对视,眼中透着疑惑,在她的心中,阿安一直是很好很好的,既然说过要在清谈之辩上大放光彩,心中定然是有所笃定,为何会如此呢?

    难道……难道是因为自己?心中一紧,难道是因为阿安对自己的事情耿耿于怀,才误了清谈辩论?

    仿佛看透阿棠的心思,宋东亭没有任何安慰,反而笑眯眯道:“估计是因为你这个姐姐。”

    心沉了下来,她没有想过事情会是如此,连忙道:“我……可不可以去见见他?”

    “徒增烦恼而已。”宋东亭摆了摆手,继续眯起了眸子,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忽听一个声音,“殿下好生惬意啊!”

    阿棠转头看去,只见一袭华裳的女子跨入水榭小院,气度尊贵,莫可逼视。

    心中隐隐的酸楚,阿棠连忙半蹲着身子,朝她施了一礼。

    乔姒好像并没有看见她,径直走过去,坐在椅子边推着假装沉睡的世子殿下,口中娇嗔道:“宋伯伯带兵就要赶来,你还有功夫在这晒太阳?”

    阿棠半蹲着身子,乔姒不说话,她也不敢起身,只臊的面目通红。

    宋东亭再次睁开眼眸,似笑非笑望着对自己撒娇的尊贵公主,伸手一拉,便将她拉到自己怀中,温言笑道:“你听听我的心跳声,瞧我是否真的悠闲自如?”

    乔姒伏在他宽厚的胸膛,笑而不语。

    小院中,流溢着浓情蜜意。阿棠的眼睛忽然酸涩不堪,连忙微微抬头,青天白云之下,一枝红梅探进青瓦白墙入了小院,风一吹,幽香浮动。她心中闷闷的,忽然想起那日自己被按靠在他怀中,那种安定而温暖的感觉……

    压抑住酸涩,她露出个轻淡的笑意。

    什么美梦柔情?不过是一场空茫。

    宋东亭搂着乔姒,有意无意间瞥了阿棠一眼,她的手依旧在摩挲着手腕上的那个红绳。世子殿下微眯的眸子蓦地一暗,继而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大手抚着乔姒的三千如缎青丝,对阿棠平静吩咐道:“公主怕冷,再去拿个毛毯来。”

    阿棠轻轻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却发觉双腿已麻,不敢也不愿停顿,倔强地咬唇往屋里走去。

    耳中传来宋东亭的柔声低语:“燕北的梅花开了,过些日子我带你去赏梅。”

    乔姒温柔地“嗯”了一声,并没有过多言语,却叫阿棠惊觉,两个人原已亲近如斯!

    “你的伤势如何了?”乔姒轻声道。

    “无妨。”宋东亭抚摸她秀发的动作一滞,沉吟道:“父亲亲自率领五万铁骑而来,情形有些焦灼。”

    “燕剌王为救你而来。”乔姒温柔地在他胸膛上勾勾画画。

    宋东亭的眼中晦暗不明,过了半晌才道:“阿姒,我父与皇上是八拜之交……”

    乔姒的动作一顿,静静地听他说下文。

    轻叹一声,他却沉默了。

    半晌,他垂眸看向怀中的温香软玉,“阿姒,皇上到底为什么将你赐婚给千煌候,你也是知道的,对么?”

    乔姒不言,其实她不仅知道,这番削藩之策更是她亲自向皇上谏言的。她是喜欢宋东亭,不过她首先是王朝的公主,皇帝的女儿,其次才是宋东亭的情人,取舍之间孰轻孰重,她一向分的清楚。

    宋东亭没有得到答案,淡笑一声,很多事情他都知道,却装作不知道,对于乔姒,他总是宽容的、成全的。抬头看向那枝伸进院中的红梅,风起,一朵嫣红飘落在怀中女子的青丝上,他伸手掸去,淡然道:“我父燕剌王虽然跋扈专横,却绝对不会谋反。可惜一片赤胆忠心,朝中老臣不信,连与他八拜之交的皇上也不信。”

    乔姒抬起头与他对视,轻声道:“东亭,你来此处究竟是为何?”

    宋东亭将她往怀中揽了揽,平静道:“我只为你一人。”他专注地看着她,眼神真挚。

    乔姒抿嘴一笑,绝美的姿容,配上莞尔一笑,世上大概没有哪个男人不为此景动容,宋东亭的呼吸渐渐粗重,忽然一个转身,将她压在身下。两人身上,盖着一条毛毯。

    阿棠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火热的一幕,手中的毛毯滑落在地,她慌忙捡起,却有一滴滚热的泪水滴落在手背上。连忙伸手擦了擦脸颊,她重新站起来,耳中听着公主殿下娇喘呻吟,阿棠的脸色通红。

    愣了片刻,她猛地惊醒过来,慌忙转身想跑,这一刻,她只想要逃离。

    哪知那躺椅上的毛毯忽然掀起,宋东亭起身,只穿着一个中衣,用毛毯将乔姒包裹得严严实实,俯身将她抱起往屋内走。

    阿棠怔忡地挡在道前,望着那毯口处垂下的一缕青丝。

    宋东亭皱了皱眉,语气不善地对阿棠道:“不长眼的奴婢,滚一边去!”

    猛然惊醒,她忙不迭侧身移开,脚步有些颤抖。听着开门再关门的声音,她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拧在一起,心中大恸,不禁蹲下身子捂住胸口,眼泪滴滴落下,砸落出些许尘埃。

    与宋东亭相识以来的种种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交替出现,最终一片空茫。

    她与他之间,根本就隔着千山万水。他于她而言,根本就遥远到虚无缥缈。

    她这样的人,凭什么幻想?

    伸手,只握住一手空冷。终于知道,什么叫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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